以嬰兒的視角去看待世界,一切都變得扭曲且怪異——
鬼嬰匍匐在孿生姐妹的肩上,一搖一擺地晃著腦袋,聽著父親顛來倒去的咒罵。
頭發蓬亂、消瘦似骷髏的母親雙腿畸形,無法直立行走,被醉醺醺的父親從輪椅上抱起來丟進副駕駛的時候,發出類似於動物一樣的尖銳咆哮。這樣的掙紮和反抗被健壯的中年男子一個巴掌扇在臉上所終止。
克拉拉的父親煩躁地甩了甩染上血汙的手,粗魯地拉過安全帶,將殘疾的妻子捆在了座椅上。
畏畏縮縮躲在車後座上的克拉拉目睹了日複一日的暴力上演,怯懦地不敢為弱小的母親說一句話。
她神經質地搓了搓手背上那一塊青黑色的瘀痕,強忍著因恐懼而難以抑制的肢體痙攣,顫抖著將雙手規規矩矩放置在膝蓋上。
布滿灰塵的座椅下方有一片暗紅色的羽毛,像是來自什麼巨大的鳥類,很是寬闊的一片。
柔軟的羽管還沾著濕潤的液體,說不上是血液,還是什麼發亮的油脂。
克拉拉想伸手撿起來看一看,卻害怕被喜怒無常的父親發現,只能維持著僵硬的坐姿,死死地盯著那片紅色的鳥羽。
父親坐上了駕駛位,罵罵咧咧地繫上安全帶,踩下油門。
破舊的小汽車發動機發出一陣嘶吼般的噪音,磨磨蹭蹭地帶動了有些幹癟的輪胎。
冷汗浸濕了幹燥開裂的膝蓋面板,克拉拉一動不動地坐著,僅有轉動的眼球保持靈活。
散發著一股草木苦澀氣味的風,從破損的窗玻璃灌入散發著皮革味道的狹小車廂,那根紅色鳥羽從地下輕輕漂浮起來,順著車窗縫隙向外飄去。
克拉拉的視線追隨著那片羽毛。
她看見一隻禿鷲,從車輛後方的夜色中飛來,撲動著鏽紅色的翅膀,停靠在母親所在的副駕駛車前鏡支架上。
尖銳的利爪搔颳著鏡面玻璃,發出令她難以忍受的刺耳噪音。
座椅前方,渾身酒氣的父親仍舊暴躁地開著車,沉默不語的母親神情呆滯地直視前方。
——能看見那怪異紅鳥的人,僅有她一個。
破舊汽車的行駛並未持續太久,隨著一聲巨響,不知撞上了什麼,駕駛車輛的男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吼叫,慌亂地狂踩剎車卻無濟於事,整個車身在猛烈的撞擊下發生了側翻,在一片濃煙中倒入街道一側的水渠。
在翻覆顛倒的視野中,被安全帶緊緊勒住的男人陷在氣囊中,頭部安然無恙,肥碩的頸上卻被扭曲的鐵質碎片插了個對穿。而另一側的母親沒有這麼好運,亂發中露出一截斷裂的窗玻璃,淅淅瀝瀝的血液緩緩淌出。
克拉拉的大腿卡在變形的車座間,拗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渠中骯髒的汙水從破損的車窗湧入,在就要淹沒微弱掙紮的傷者之前,車輛像是受到什麼未知力量的託舉,被生生從水渠中搬離,重置於胎痕慘烈的路面。
頻繁變換的空間晃得程危泠頭昏,他按捺著掙脫抓住他的那隻小手的沖動,耐心地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