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反倒是活蹦亂跳的程危泠,伏鐘想到之前這人狀若瘋狂的模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陷入毀天滅地的不可控中,坐實當初被舊神們強加的罪名。
他想要程危泠魂魄完整歸位,不過也是想要他真正的清醒過來。瘋瘋癲癲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埋在地下。
伏鐘回想了一番舊事,倒也覺得不怪程危泠,畢竟遭遇過極致的殘酷後,還能保持情緒穩定的話,更加不正常。
就在伏鐘陷入思索的時候,他聽到門開的聲音,隨著輕緩的腳步聲而來,一段柔軟的布料貼上他的唇際,將有些凝固的血跡一一擦去。
伏鐘看不見對方的模樣,只是睜著一雙徹底失明的眼睛,等待對方先開口。
從山中離開不過數日,伏鐘的憔悴程度一日更甚一日。
程危泠放下被血浸透的布巾,伸手撫上伏鐘的下頜,略微使力,將他無力垂落的頭抬了起來。
那雙灰濛濛的眼睛失了焦,不複記憶中的清明深邃。程危泠將幾縷散落頰邊的銀白發絲順到伏鐘耳後,語氣如常。
“阿鸞,你對自己做了什麼?”
聽到這話,伏鐘瞭然,想來在他昏迷的過程中,外表的偽裝隨著靈力的衰竭一同消散,被程危泠瞧見了他狼狽不堪的原本模樣。
見他沒有答話,程危泠耐心不是很好地繼續追問,“你的頭發、眼睛,還有,為什麼傷不會癒合?”
掐著下巴的手力道加重,伏鐘有些吃痛地偏頭想要掙開,卻又被程危泠硬生生掰了回來。
“說話。”
稍稍掙動一下,渾身叫囂著的疼痛就刺得伏鐘差點又嗆出一口血來,他閉了閉眼,扛過這一波不適之後,才提起精神隨便謅了個理由糊弄程危泠。
“你捅我一刀,在我背上紮釘子,搞成這樣很奇怪?”
聽到他這樣說,程危泠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掐住伏鐘下巴的手放開。伏鐘感到垂落在肩上的長發被撫開,程危泠的手指落到他的側頸上。
消瘦慘白的脖頸間,被獠牙刺透的血洞勉強結了一層薄痂,看上去仍十分駭人。
“我如果放開你,你馬上就會離開。”
程危泠抬手抵住伏鐘的心口,將自己的靈力緩慢灌了進去。
“篡改我的記憶,然後不辭而別。不久之前你才這樣做過,不是嗎?”
隨著那股柔和的靈力遊走在經脈中,疼痛得到些微緩和,伏鐘不想再和程危泠糾結傷勢的問題。
“……你把我關在了什麼地方?”
“我們在南正殿的幻境中。待在這裡,我總能想起自己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時候。那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雖然全都建立在你的謊言之上。”
程危泠的身上染滿槐花的淡淡香氣,令伏鐘在昏沉之間,想起那坍圮在烈火中的舊居。
他已經記不起毀滅前的一切是什麼樣子。
時間過去得太久,久到足以使彼此都面目全非。
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