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危泠從最開始晚上勉強能睡著兩三個小時,發展到現在一整晚都失眠,到了白天整個人困得不行,偶爾睡過去,夢到的不是反複迴圈的舊夢,便是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死得慘無人道。再加上最近更是吃什麼吐什麼,夜不能寐和食不下咽雙管齊下,饒是他身體素質一向不錯也扛不住這麼耗,就這樣硬生生被逼去醫院,從頭到尾做了一番檢查。
等醫院的結果出來,所有的檢查項全部正常,至少從生理層面來講他沒有任何問題,於是程危泠順利被打包介紹去看心理醫生。
這段時間唯一的好事,可能是程危泠發現自己居然開始能夠控制犬齒的形態,這件事有著非常積極的重大作用——直接避免了他在被介紹去看精神科之前先被送進牙科。
在診室裡聊到第二個週末,本來不報任何希望的程危泠發現,即便他在交談過程中隱藏了那些亂七八糟怪力亂神的破事搞得大多數敘述沒頭沒尾,醫生倒是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了當前最困擾他的事。
一臉慈愛看著他的年長女士說,讓他想清楚心底最渴望的是什麼,然後積極地面對和爭取,透過滿足感的獲得來對抗消極情緒。
這話一出程危泠當場就棄治了。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對一個人的佔有慾非常,並且隨著年齡的增加和長久的分別也沒有減輕的跡象。
更要命的是進入青春期之後,這股佔有慾和日益明確的性取向繫結在一起,形成一個他避免去思考的巨大黑洞。
但為了獲得能讓自己獲得高質量睡眠的處方藥,程危泠不得不繼續坐在診室裡當一個演技高超的鴕鳥。
“碣陵這種靈性極高的上古兵刃,在原主身隕之後會進入漫長的沉睡狀態,這種情況下頂多隻像一個普通的可以趨吉避兇的利器一樣。就算你身為它的鍛造者,能做到的也不過僅僅是將它短暫喚醒。至於重新認主,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薛燭對於刀劍的造詣在世間數一數二,在聽過伏鐘的描述之後,非常肯定地下了不可能的結論。
“事實是碣陵不但認主,而且還突破了刀訓的禁錮。”伏鐘苦笑,“若不是我及時出手,恐怕這刀過了這麼些年的第一次見血,會是在我身上。”
“能讓我看一下這把刀嗎?”薛燭下意識覺得事情並非伏鐘所說那麼簡單,他沒見過這種情形,但年少時在師父手下學習技藝,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一段警語。
那段警語的原文薛燭已不記清,但大致的意思是,告誡鑄器師們不可為心術不正之人鑄劍。一旦劍靈染上邪性,不僅會危及鑄器師的性命,更會在不正之人手中危害世間。
這碣陵刀原本的主人就是一個不可說的存在,此等兵刃必定桀驁難馴,絕不可能再認另一個主人。而薛燭也多少聽說過碣陵刀的原主和伏鐘的關系匪淺,因此嚥下了口中一些他認為不當講的話。
“刀不在我手裡。”伏鐘搖頭,他如今自身難保,更沒辦法時時刻刻照看程危泠。若是碣陵刀真的認主,起碼程危泠的安危不用他再操心。
薛燭沉思半晌,一個最不可能發生的可能性閃過他的腦海,他猶豫了很久,終是說道,“會不會,認的就是它原本的主人?”
聽到這句話,伏鐘笑了起來,這微薄的笑意卻從始自終都未到達他的眼底。
窗外的竹影落在那雙如霧朦朧的眼中,映下散不開的陰翳。
“死無全屍,魂飛魄散,它的原主怎麼會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