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篩過玻璃爬上女孩垂落的髮梢、鼻尖、眼角,將她恬柔的面龐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她就這樣安靜地蜷在光影裡,任由暮色一寸寸漫過肩頭,直到最後一縷霞彩凝滯在她雙目放空的一對烏瞳裡。
她最近總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白天工作的時候忙起來還好,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氾濫的思緒太容易脫離掌控、肆意蔓延、猖狂成災。
一時間,心臟又毫無預兆地開始抽痛起來,生理性的痛疼,客觀地發生在她的軀體內,不容忽視,總是一陣一陣的,來的時候不打招呼。
孟呦呦一隻手捂住胸口位置,身子愈發蜷縮起來,整個人瑟瑟顫抖,熬著時間捱過這次的陣痛,她知道自己現階段的狀況特別糟糕,她也知道父母都在擔心自己,卻又不敢多問、怕說錯了話,顧慮著她的情緒。
她很努力地在父母面前表現得儘量輕鬆愉快,可惜沒有成功,就像他們也很努力地表現得並不知情、配合她的偽裝,但還是被她察覺到了一樣。孟家人都不擅長演戲。
她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不該繼續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可她沒有辦法。
孟呦呦其實嘗試過很多方法,比如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如果那個人毀容了,臉上受傷留下了一道猙獰醜陋的疤痕,再聯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如此輕易就撇下了自己的手,孟呦呦,你就一定不會再喜歡他了!對吧,對吧。
對吧?呵……自欺欺人,如同掩耳盜鈴。
又比如,她曾許多次對著鏡子裡那個眼裡失去光彩的人質問道:孟呦呦,你連扔掉一個不值得你愛的男人的本事都沒有嗎?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丟人!
孟呦呦瞧不起自己。
瞧不起自己,那天衝下車之前明明是想要瀟灑地丟下一句“我們分手吧!你記住,是我甩的你!”可最後,真正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也只是甩了他一巴掌而已。
更瞧不起自己,收到他從番州寄過來的包裹,裡面都是她沒來得及回部隊收拾的東西,除了她的衣服和日用品以外,還有他送給她的那些東西,吹風機、小羊皮手套、護手霜、電熱毯……
回憶頃刻如潮湧,她一看到這些惹人嫌的東西,覺得礙眼的很,當即生氣地叫阿姨幫她找了個紙盒子,孟呦呦一股腦把那些東西全都塞進紙盒裡,又片刻不停地跑去叫司機幫忙扔出了大院。
可晚上,她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滾到後半夜,又一個人偷摸摸跑出去翻垃圾箱。言行顛倒,出爾反爾,滑稽得像個跳樑小醜。
所以,後來每一次當她的目光略過那幾樣物品的時候,孟呦呦就越發的鄙夷自己,她發狠將它們塞進了衣櫃的最裡面。
這一切掙扎的手段,猶如一頭陷入沼潭的困獸,迫切盲目地嘗試各種方法自救,結果全都以徒勞失敗而告終,顯得詼諧又諷刺。孟呦呦,你到底是有多不爭氣?
可她就是想念,想得晚上會睡不著覺,閉上眼睛夢裡都是他,又會在夢中心痛到哭醒。
她從小就是一個有著強烈自我意識的女孩,別人都覺得好,但她不要就是不要。別人都覺得不好,但如果她覺得好,就是想要,就是不會放棄。
可這次,連她都覺得不好,她覺得霍青山真的糟透了,也壞透了,為什麼就是沒辦法放下呢?為什麼?
我以為從明天開始,我就不會再想起你了,可是我昨天也是這樣想的。
思念,是一場頑疾,欲罷,不能,難癒合。
戒不掉的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