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抗拒地搖了搖頭,情緒隱約失控:“他太真實了,我不相信那都是假的!”
劉醫生冷靜地反問:“那麼,李小姐,他的名字叫什麼?你現在還能記起來多少關於他的具體細節嗎?”
“他叫……!”
不。
李棠梨驚恐萬狀地發現,她想不起來了。再努力,也想不起來他叫什麼了。
她呆在原地,就連男人的五官也被模糊成了一團斑駁的色塊,像是海面上一簇泡沫般逸散在了水裡,她慌亂地用手去撈,回憶從指縫裡傳過,一滴不剩。
女孩低下了頭,無助地捂住了發紅的眼睛。一直表現得專業而理智的劉醫生安撫地拍了拍她抽動的肩膀。
“不要太難過了。你很快就會忘幹淨的,戒斷反應將會在未來一個月內逐漸減輕。”
她說話時,身後的年輕治療師憐憫地看著情緒崩潰的李棠梨,欲言又止。
等兩人走出病房,她於心不忍地說:“老師,她真的很傷心。”
“小舒,”劉醫生步伐未停,“你要知道,和她意識接入的另一位患者仍然處在昏迷狀態,這屬於患者隱私,我們無權透露。即使再傷心,她很快會忘得一幹二淨。虛擬世界只是虛擬,難道我們還沒有吃透教訓嗎?”
小舒沉默了。
沒錯,劉醫生隱瞞了實情。和其他患者不同,李棠梨是特殊的,她和另外一個人的意識被接通到了同一個虛擬世界裡。
在成功率僅為萬分之一的情況下,他們奇跡般完成匹配,建立了穩定的連線。
兩年前,這項名為協同神經啟用的技術首次成功蘇醒了一對昏迷的患者,並公開了雙方的身份。
但後續追蹤顯示,盡管他們在虛擬環境裡如膠似漆,回歸現實後卻因種種原因而導致分道揚鑣。
其中一人無法接受現實和模擬中巨大的落差,對團隊提起了法律訴訟。
為避免類似情況的再度發生,他們設立了嚴格的記憶限制條例。
而李棠梨和顧峙作為這項新技術的第二對使用者,關於虛擬世界的記憶都將在幾天內被迅速淡忘,除非在特殊情況下受到刺激才會恢複。
正如劉醫生所推測的那樣,原本鬱郁寡歡的李棠梨狀態一天比一天更好。
過了一週再來複查,提起任務兩個字,她甚至還反應了一會兒,好像那是五年前發生的事。
得知李棠梨蘇醒的訊息,幾個朋友陸陸續續來醫院探望。
這天,一個年輕男人踏入了病房,李棠梨微笑著和他打招呼:“宇哥。”
曹長宇把果籃放在了桌上,拉開椅子坐下:“我前兩天加班,一直沒時間來。你感覺怎麼樣?”
曹長宇比她大兩歲,曾是對門的鄰居。上初中時,曹家經濟條件改善,搬離了那個老小區。兩家人時不時還有聯系,後來他們又在同一所高中唸的書。
母親身患重症時,曹家還應急借了一萬塊錢。李棠梨感激他們的雪中送炭,她友善地說:“你實習要緊。我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醫生說下禮拜就能出院。”
正說著話,她突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彷彿有條冰冷的烏梢蛇順著背脊攀沿而上。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汗毛豎起的脖頸,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往門外望去。
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只是錯覺吧,她想。
李棠梨不知道,時間溯洄到幾天前,只和她相差了一天,同一棟樓第16層的單人病房中,有位患者遲遲睜開了眼睛。
當劉醫生匆匆邁進病房時,男人靜靜地半坐在床上。他側過臉,凝望著窗外掠過的飛鳥出神。
劉醫生清了清嗓子:“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