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脆去床上睡會吧,晚飯我叫你。”雲笙道。
他搖頭。
“不想睡還是不想吃?”
“我、沒洗澡、呼呼、換衣服……”
還是個有潔癖的殘廢,真麻煩!雲笙心道。
“那你是要現在洗澡嗎?”她問。
“晚、晚一點,我、好一點呃呃、才哎嗬……有力氣洗……”
“給錢哪,你給市場價五倍、十倍的報酬,我就給你洗,”雲笙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語氣竟然出奇溫柔,“怎麼樣?”
他搖頭。
“小氣!”
“你不、不是保姆。”他睜大眼睛,認真地說,“你、什麼、嘟嘟、不用做,唔、我的錢,本來就、嗬啊、和你、共同的。”
“哦?”她問,“包括你父親給你的兩千四百萬?”
“當啊啊、然。”他說,“可、可以都給、你保管。”
“那倒不用,我也有每個月二十萬的零用錢,自己花夠了。至於你的錢,記得留下家裡的必要開支,其餘你隨意支配!但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想做生意嗎?先不考慮能不能做成,我問的是,你真的想成為一個投資人或者生意人之類的嗎?”
最後一個問題,坦白說是她真心想問的。雖然有點奇怪,她會對他的想法有所好奇,但這一刻,她的確想知道。
“錢、買不了、健康……我、我就算嗬啊、財富、翻、翻倍,也、改變不了、唔唔、身體狀啊啊、況……我對、財富、生意,沒興趣,但我、有一點點、噗、不成熟的、想法……”
“哦?是什麼?”
“也、也許,唔、我可以、做一些、改善殘障人、生活質量、的事業……比如、無障礙設計、殘疾人、就業……但,還、沒全、想好……我、我雖然、不幸,可、還有、嗬呃呃,很多人、比我、嗝嗝、更不幸,他們、需要、幫助……也、也許,不一定、賺、很多錢,可、錢如果、在我這裡、能、能發啊揮、這一點用,唔、我會覺得、沒、沒白費……”
雲笙略想了想:“聽上去還不錯。”
“真、真的?”嘉嶼肉眼可見地有些振奮起精神,“唔、我以為你會、討、討厭……”
“討厭什麼?就因為我嫁給你,我就要討厭所有和殘障有關的事嗎?池嘉嶼,希望你搞清楚,我只是討厭你和你們家看低人,如果不是你抱著撿漏的心態提出要娶我,我為什麼要討厭一個病人、殘疾人?”她退後幾步,紅了眼睛。
“啵啵、不是啊!”嘉嶼急得硬撐著坐起,卻發現輪椅停在數步之外,他扶著貴妃榻站了起來,邁出一小步後肌肉就緊繃住了,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地毯上。
雲笙也是被嚇了一跳,心一橫不理他,反而又退了一步,任由他跌跌撞撞爬向自己的輪椅。
嘉嶼甚至沒完全坐平穩就駕著輪椅駛向了她:“我、沒主動提、娶你!我、啵啵、不敢的!我、沒藏好、心意……媽、說你、同意,我、我就呼嗯嗯……昏頭了!唔、承認,捨不得、放昂昂……手,是我、對噗啊起、唔唔……”
雲笙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池太太和她說的話,細節上和嘉嶼說的原來是有微小出入的,才讓她誤以為是嘉嶼主動提出要娶她。她確信,嘉嶼不會對她說謊。但這似乎也不重要了,事實就是她已然嫁給了他。
嘉嶼的膝蓋抬高到腹部,雙手握著拳、手肘別扭地抽擰著,整個人都感覺快縮成一團,嘴唇撅得緊緊的、兩邊的腮幫都鼓了起來。
雲笙才不管他還有沒有潔癖,把他的輪椅推到床邊,一把抱起他扔到床上。
說是“扔”倒也不太準確,事實上,一個女人在沒有發力技巧的情況下要一下子抱起一個成年男性並不容易,她也是乏力脫手了。
室外雖熱,房間卻是開了冷空調的。雲笙知道嘉嶼的病也受不得寒,但被角被他壓在身下。她俯下身抽被子,卻被他失控抬起的臂彎勾到,被動地離他的臉只餘分毫距離。
“唔唔……”
嘉嶼的臉酡紅一片,雲笙不由聯想到嘴裡含著食物的花栗鼠——不,是含著滿口葡萄酒喝醉了的花栗鼠。
有些可笑,但……意外地不討人厭。
“說不了話就不要說了。”她直起身,離他遠了一些,替他掖好了被子,“那麼不舒服,就安分地睡會吧,哪有為了潔癖忍著不上床的。今天你就將就些,明天讓客房部給你換一套床上用品就好。實在等不及,晚點開夜床的時候,我就和他們說給你換一套。”
“噗、不用、麻煩……我睡了!你、也回呃呃、休……”嘉嶼雖張開了嘴,說話氣息仍斷斷續續。
雲笙往窗臺邊那張用於陪護人員的單人床一躺:“不回。”
“唔唔、為、什麼?”嘉嶼問,聲音裡充滿困惑。
“和你作對。”雲笙枕頭蒙臉,悶悶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