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看了他一眼,他吃得比平時更小口。他的餐具是特製的,筷子有連線口,方便夾取,勺子有綁帶可以固定在手掌上,即便使用途中他的手指有異常抽動,也不至於掉落,因此他還用得蠻順手的。
但殘障專用的餐具本身就表明池嘉嶼是個連正常吃飯都困難的廢物!以前不覺得,現在的她看著他吃飯過程中不自覺地咂嘴、吐舌,手指還在夾取食物的時候不時莫名其妙亂動,就覺得刺眼!
“嘉嶼,雲笙是你未婚妻,我記得她愛吃蝦來著,你給雲笙夾個蝦嘛。”池太太笑著提議。
雲笙和嘉嶼俱是一愣。但嘉嶼還是聽話地把自己面前用人提前剝好的蝦夾起一隻送到雲笙碗裡。
“我還是比較喜歡吃自己現剝殼的。”雲笙冷著臉,把嘉嶼夾過來的蝦撥到骨碟裡。
見他眼底的光黯下來,她非但沒有懊悔自己剛才的行為,反而又有了一個捉弄他的想法:“不過,如果我的未婚夫願意親手給我剝只蝦的話,我嘗嘗也行。”
嘉嶼的手很難處理需要剝殼的食物,因此這一類菜餚都會提前剝好放到他個人的菜碟裡。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動手剝蝦蟹了。
“雲笙,嘉嶼的手不方便,你體諒下他啦。”池太太說得很客氣。
雲笙淡淡一笑,只管低頭喝湯。
“玉姨,麻煩、夾啊啊、一隻蝦呃、給我。”嘉嶼扭頭吩咐用人,等玉姨把蝦夾到他碗裡,他放下手裡的餐具,對雲笙道,“我、我動作、比較慢,要等、嗬啊嗬嗬……很久,你先吃、別的菜唔唔……”
說著,便開始專心剝蝦殼。
雲笙也不答話,真就自顧自吃她自己的。偶爾偷看他幾眼,只見他的手指好幾次彷彿快要抽筋了,頭頸往前傾,整個上身都在往桌面壓、一看就是很吃力的樣子。他的嘴唇還撅著,時不時發出“唔唔”的憋氣聲。
——在她眼裡,嘉嶼只是剝個蝦就好像全身都在發力,果然是個廢物!她收回視線,心裡只想著一會把他辛苦剝好的蝦扔到骨碟裡狠狠羞辱他!
足足二十分鐘,他一口菜都沒有吃,最後把蝦放到她碗裡。
她夾起蝦正待發作,只聽他開心又期待地問她:“你、你還想、再吃一隻嗎?呃呃、我可以、再給你、噗、啵、剝……”
他看向她的眼神如此真誠,一點也沒有覺得不耐煩,只有盈盈的柔情。看樣子雖然辛苦,但他其實很享受苦給她剝蝦的過程。
見她不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唔唔唔、我知道,我手太、慢了,等、等太久、冷、冷了、不好吃……”
雲笙心一軟,把他夾來的蝦嘗了一口,冷聲道:“還好。”
他顯然高興壞了,雙膝在輪椅上不自覺地摩擦,左腳尖踩住了大半個右腳背,兩腿呈內八字並攏在一起抖個不停。他的病就是這樣,只要情緒激動,無論悲喜總容易引起肌張力增高。
“玉姨,請再、夾只蝦、給我唔唔唔……”嘴角上揚的弧度陡然消失,他的雙唇又一次前凸撅緊了起來。面對玉姨新夾過來的大蝦,他的左手手指蜷曲成爪形,右手繃緊成樹杈的模樣,一時竟連蝦身都捏不住,急得他額頭冒汗。
雲笙見狀嘆了口氣,冷臉道:“不用了,我吃飽了。”瞥見嘉嶼瞬間失落的表情,她輕聲加了一句,“下次吧。”
“哈呃、好啊!”嘉嶼說完便笑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賞。
真是個容易哄的殘廢!雲笙嗤之以鼻,卻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樂意哄他一鬨。既然他對愛情痴心妄想,讓他自作自受不好嗎?但當看到連她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能讓這個傻瓜開心很久,她承認自己有點可憐他。
日子長著呢,就算下不去死手,鈍刀子割肉也行——她想。
他的手上沾滿了醬汁,那是給她剝蝦殼時弄的。這頓飯,他只吃了兩三口,大半頓飯的時間裡都在用來去蝦殼。
“玉姨,麻煩給嘉嶼擦一下手。”雲笙轉頭對用人說道。
“謝呃呃、謝。”嘉嶼看上去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