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訂好時間地點通知你。”她轉身想先離開了。
“哈啊,好……”嘉嶼突然叫住她,“對、對了,雲笙,你喜歡、什麼樣的、戒指?或者,你想、什麼時候、唔唔唔、我們、一、一起去噓、噓……”
“噓噓?你要我陪你上廁所?”
她是存心裝聽不懂並且打斷他的。果然,他急得搖頭晃腦,嘴角一邊往上斜挑、一邊往下耷拉,咿咿呀呀了半天就是說不清楚一個字來。
她當然知道他想說的是“一起去選購戒指”,但誰稀罕和這樣一副尊容的男人去選結婚戒指?只怕店員背地裡不知怎麼嘲笑她見錢眼開連這種殘廢都嫁呢!
“對了,你不會以後還指望我伺候上廁所、洗澡什麼的吧?”她沒好氣地說,“我可不想做這樣賢惠的妻子。”
他急得先是擺手,等唇周肌肉和聲帶放鬆了一些終於開口道:“哦哦、我自己可、可以,就是、動作、噼噼、比較慢……”他頓了頓,又嚴謹地補充道,“外面、有些、廁所不行,我、要用、哧哧哧哧……殘障專用的……不過,我也、不太出門……”
她才不關心他的出門頻率:“我不管你在哪兒,別麻煩我就行。”
“我、盡、嗯嗯、量……”他垂目道,“但殘啊啊……廢、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哧哧……存在、就是、身邊人的、呼呼……負擔……對不起,要你嫁……”
她不留情面地說:“收起你那些假惺惺的懺悔!戒指你自己看著辦,我沒意見。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去店裡!你總不會覺得我有興趣聽店員看在你出手闊綽的面子上,硬誇我好福氣,嫁了個好老公吧?”
他搖頭,剛想說些什麼,嘴又不自控地嘟起來了,鼓鼓的腮幫讓他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一雙眼睛卻亮亮的,組合在一起有種清澈的愚蠢感。
小時候他坐著輪椅出門,也遇到過把他誤認為智力低下的人,他那時為此還哭過,邊哭邊抽抽噎噎地說自己不是傻子,眼淚鼻涕一把,顯得模樣更傻了。
她那時還真心安慰過他,用小手絹給他擦眼淚、擤鼻涕,一點也沒嫌棄。很快他就不哭了,事後還讓他媽媽買了新手絹給她。
此時此刻,她毫不懷疑他捨得一擲千金給她買最昂貴的婚戒。只是不管他拿來的是什麼款式的戒指,她都不稀罕,她也不會戴的!因為這不是什麼幸福誓言的象徵,只不過是彼此牢籠的鎖扣。
不過,這“牢籠”也算是她自願跳的!為了報複池嘉峻也罷、為了折磨池嘉嶼也罷,又或者是想攪得整個池家不安寧,總之,她已選擇了跳進來!
看樣子自己和遲嘉嶼之間大概不是什麼善緣,但既然一個想娶、一個願嫁,那就互相折磨好了。只是如今看來,池嘉嶼比自己忍耐力高多了。
“對了,你不知道我戒指的手寸。”她褪下指間的一枚小巧花戒,扔到他的大腿上,“這是我和嘉峻正式交往一週年的紀念日他送我的,你可以照著這個大小買。然後替我把這個還給他。”她不忘繼續在他心口紮刀,意味深長地說,“當然,你要是不想去,我也可以自己去還……”
戒指光滑圓潤,還沒來得及被動作遲緩的嘉嶼收起來,就順著他的褲腿滑落到地上。
雲笙就冷冷地看著他雙手撐著輪椅慢慢探下身,跪坐到地板上,趴下身用右手中指勾住戒指,隨後兩隻手笨拙地合攏,把它收進輪椅側袋裡。
他沒有向她求助,自己慢慢爬回了輪椅。只是剛剛的一系列動作讓他的肌張力異常升高,兩條腿交叉纏在了一起,繃緊的腳掌在踏板上蹬了好幾下,撞擊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他的兩只拖鞋都落在地毯上,是剛才撿戒指時就蹭掉的,他沒去管,短時間內大概也無力去撿起穿上。
雲笙自然也沒那麼好心,任由他只穿著一雙薄襪踩在輪椅腳踏板上。看見他的腳趾在襪下無意識地抽動、腳背因為肌張力升高異常拱起,整個人歪在輪椅上一抽一抽地喘|氣,她只覺得礙眼。
嘉嶼的身體情況與脊髓損傷造成的癱瘓不同,他的肢體是有知覺的。事實上,他平時有健身的習慣,用一些器械可以幫助他拉伸關節、鍛煉肌肉,他的腿部肌肉萎縮得有些厲害,肌張力情況更差,即便經過長期複健也已經到了幾乎無法行走的地步。但他的上臂力量並比普通人差很多,只是無法做精細動作,有時會卡殼,有時則會不聽身體主人的指揮,做出一些奇怪的非自主姿勢。
就像現在,他的手在試圖協助自己的腿恢複平靜時,突然就變成了雞爪樣。
往日類似的情況也有,她甚至曾幫助他按摩舒緩,可是這一次、以及今後歲月中的每一次,她都決定袖手旁觀。
異常抽動的肢體終於徹底安靜下來,嘉嶼沒顧得上調整好呼吸,氣息不勻地喘道:“嗬呼嗬呼……是我考慮、噗噗、不周,跟我一起、買婚戒、確實、嗬嗬、很丟哦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