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對他好,不是預備將來給他做太太的。
池嘉嶼是一個殘廢,從小就是。他的肌張力障礙讓他的肌肉無法很好地協同工作:手指雖然能動,但做不了精細動作,還會時不時因為異常的肌張力不受控地翹起,至於不聽話的是哪根就說不定了,所以經常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手形;他的兩條腿和他的胳膊差不多粗,可以短暫地站立,但每一次的伸直和彎曲都很費力,也幾乎邁不開腿,根本無法長距離行走。他的病是全身性的,甚至影響了他正常說話,她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能毫無障礙地聽懂他的發音。
他是殘廢,這沒關系,這不是他的錯;她過去也心疼過他,為他嘆息過命運不公,視他為友,視他為親。但錯就錯在他“趁人之危”,提出了“非分之想”!
雲笙一心想攜手一生的人,原本是池嘉嶼的弟弟嘉峻。
直到不久前宮外孕流産手術出院後,她才知道過去那些年的情感終究是一夢。
手術後,醫生宣佈她今後生育機率渺茫。池嘉峻雖日日探望,卻心事重重。
出院回到家沒幾天,他突然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我們結婚以後,你願意和我一起撫養一個和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嗎?”
那時她還天真,沒有明白那句話背後的潛臺詞,認真地問他:“你是說要領養一個孩子?”
池嘉峻似有糾結,沉默了幾秒道:“池家家大業大,我爸媽也比較傳統,他們希望抱的是親孫子……將來的家業,總不能便宜一個外人……”
心已冷了大半,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個明白:“那你預備怎麼辦呢?”
“你知道,對於我來說,要一個孩子並不難,我發誓我愛你、你也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太太人選,在這個前提下,我希望你接受……”池嘉峻道,聽得出來這個想法他斟酌了很久。
她打了他一耳光:“池嘉峻,你聽聽自己在說什麼?無論你的具體方案是什麼,都不像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現代人該說出的話!你爸媽傳統?少推卸責任了!你敢說你自己沒有那樣的想法嗎?”
“是,雲笙,我承認,我也想要一個親生的孩子……”
雲笙怒極反笑:“哈,那麼我搞成這樣是因為誰?我也和你一樣期待過屬於我們的愛情結晶!可是,在我失去它之後,你竟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你剛剛和我說的那些鬼話?”
“雲笙,坦白說,知道你懷孕時我很高興,爸媽也很高興,他們甚至接受了你……”
“我倒忘了他們原本是瞧不上我的!我算什麼?雲家在你們眼裡都只是暴發戶,更何況是一個和雲家本沒有什麼血緣關系的繼女,如今恐怕更不願讓我進你們池家那扇高貴的大門了!”雲笙心痛如絞,頭卻抬得更高了,“你請回吧!我沒有興趣做你未來兒子的媽媽。”
池嘉峻還沒走出她的房間,就被門口沖進來的雲磊暴打了兩拳,踉蹌跌倒。
“混蛋!你以為你們姓池的是多了不起!雲笙才不稀罕!”雲磊眼看還要繼續動手。
“磊磊,你讓他走,以後不許他來就是了。”
雲笙過來拉架,話音剛落就有些眩暈,兩腿一軟,緊接著被雲磊接在懷裡,抱回|床|上。
雲磊名義上上是她的弟弟,比她小四歲,高大壯碩,今年大三。
說起來,雲笙家裡的情況也有些複雜:她的母親當年帶著九歲的她嫁給了她的繼父,可不到兩年就因病去世了,繼父是個善良的人,後來雖然再婚了,又有了親生的女兒,但對她這個非親生女的吃穿教育都並不苛待,繼母對她也算不錯。
在這個家裡,她是唯一一個和誰都沒有血緣關系的人,看似家境中上,卻始終缺乏安全感。和她稍稍稱得上同病相憐的,可能只有繼母帶來的男孩小磊。
小磊也和雲笙一樣,改姓了雲。但兩人都明白,自己和家裡的小妹雲臻是不一樣的。
比起自己同母異父的妹妹雲臻,雲磊似乎一直都和雲笙更親近些。雲笙也打心底裡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直到今天雲磊的一句話把這種關系打破——
“雲笙,池家你不嫁過去正好,你就留下來!等我大學畢業,和我在一起!反正我們也沒有血緣關系!”
“你在說什麼啊?她是你姐!”雲磊的母親肖凝沖了進來,順便給了雲笙一個眼刀,那眼神裡全是不堪的揣測。
雲笙覺得事情簡直荒謬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顧虛弱地沖出房門跑了出去。
雲磊要跟出來,卻同時被父母攔住了門。緊接著池嘉峻也加入了阻攔,兩人似乎又扭打起來。
雲笙跑進電梯裡才聽不到那些吵吵嚷嚷的聲音。
外面在下小雨,三月的雨,看似不大,卻綿密濕冷。
她沒有拿外套,只能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自己抱緊;腳步沉重拖沓,只知道往前走卻不知道最終要往哪兒去。
直到被一輛熟悉的車子攔住了去路,她才回複了一些神志。
車門開啟,放下了一架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