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衣浦水少年成名,中年在兵庫一家研究所任職,如今退休在家。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資料。據三衣說,他退休在家後性情變得極其乖僻冷漠,不喜見人,邋遢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連家人都忍受不了他,請了個護工照顧他又在家附近買了套房子,若非逢年過節不相見。
宮樂聽完後默默了一會兒。
三衣倒是皺了皺鼻子,平時不覺得,這麼一說倒是讓她生出了些愧疚。又想到宮要去拜訪爺爺,這讓她多少有些家醜外揚的難堪,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宮樂開口,“之後,你能和我一去看看他嗎?”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三衣看她一眼,“樂樂能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去看他嗎?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聞名遐邇的大教授了欸?”
宮樂目光柔和,“我……開始對自然生命這一領域起興趣就是因為三衣老先生的書,後來又聽聞了他當年為了真理孤身赴海外的事,很受感動。所以如果有機會的話,無論如何,我都很想去看看他。況且,要是論脾氣暴躁孤僻冷漠什麼的……我和他大概會很有共同話題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意外合彼此眼緣也說不定。”
“……”
窗外烏雲密佈,雷雨傾下。教室裡開了燈,還沒上課,玻璃窗反映著人影淩亂。宮樂坐在窗邊,頭發遮住了半張臉,烏黑與蒼白,微微低著頭,無端顯得脆弱。
“才不是!”
三衣語氣激烈地反駁,“樂樂你和那個老頭子一點也不一樣!”
她抓住了宮樂的手,深棕色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掏出來。
“你分明那麼好,那麼可愛,那麼聰明,不要說這些貶損自己的話,我聽得好難受……”
豪氣幹雲,“算了,要去看就去看吧!反正有我和護工在,他也不能對你怎麼樣。”
宮樂沒有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好——時候你來定吧。”
“這週末怎麼樣?”
宮樂輕輕笑,無有不應,“好。”
預備鈴、上課鈴。
三衣敷子戀戀不捨地回到座位,談話結束。
第一週 週五 晴
體育課,操場。
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天空瓦藍瓦藍的,空氣更是清新地不得了。
紅色塑膠跑道外綠草如茵被風,稻高的領導又額外移植了幾棵榕樹,遠看枝繁葉茂,近看濃陰蔽天,又遠離教學樓和操場,是偷閑休息的好去處。
宮樂背靠在榕樹上,眉頭蹙著,像是發呆又像是思考。
“喝水?”一隻手拿著半瓶水遞過來。
礦泉水像是海浪沖擊岩礁一樣翻湧幾下,塑膠內壁上沾上了水珠,又很快消失。
像是被猶帶熱氣的掌心蒸發掉了一樣。
宮樂皺著眉看了一會兒,接過水,感受到水瓶上的餘溫,心情更差。
她有些不滿地問宮治,“為什麼我的體溫總是比你們低那麼多?”
她開始對自己總是無法和他們保持一致這件事感到煩躁了。
剛剛從一場籃球賽下來的宮治渾身都是汗,好容易找到宮樂在哪棵樹下,左右閑著也是閑著,拿了瓶水就過來了。
他不鹹不淡,“習慣差異吧。比方說,我在打球賽的時候,某人卻躲在樹蔭下乘涼?”
宮樂一頓,喝了口水,“人太多了,悶得慌。”
宮治沒再繼續說什麼。
“想什麼呢,剛剛?”
宮治左右看了看,“你的敷子小姐呢?她沒跟你一塊兒嗎?”
宮樂搖搖頭,“三衣去那邊打排球了。我看了會兒,老是聽見排球的傳球擊球聲,心裡煩得很,就來這邊了。”
“……”話脫口而出,宮樂自己倒先怔了一下,抬頭,去看宮治的臉色。
“煩就煩吧。”宮治沉默一會兒,揉了揉她頭發。
轉而又問,“身體怎麼樣?最近幻覺出現的次數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