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樂汗津津地睜開眼了,腦門上全是冷汗,又是一陣的心悸。她勉強抬頭去看牆上的掛鐘,這才勉強過了十分鐘。
不能睡了,睡不著更睡不好。
宮樂半闔著眼,手抵著額頭。
慢慢地,她開始覺得自己像是陷在了一潭泥沼裡,正在不斷且無可抑制地往下滑,她想張嘴呼喊,然而發不出聲音。窒息感一點一點地蔓上鼻尖,偏偏眼前天旋地轉,根本找不到彼岸的方向。
“嘔”,她不知道扒著誰的手,目眩神迷之間,就這樣吐了出來。
“嘔嘔嘔,”宮樂雙手無力,胡亂地攀著,朦朧間,她的手被一隻有力溫熱的手握緊了。
宮樂吐完,垂眼,懨懨地半靠在床上。
“現在就送你出校去診所?”
宮樂撇過頭,“如果我沒記錯,現在該是上課的時間。”
“但……”宮治捏捏眉心,“如果我沒記錯,你現在也不該在這裡。”
宮話。
“別那麼排斥,”宮治眉心不自覺皺起來——這是對自己的,他真的、真的不是很喜歡這種奇怪又黏糊的氛圍。
“我只是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你。”這話說得誠懇,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宮治走著,一路上那個心髒啊,總是七上八下的。
宮樂扯扯嘴角,“不排斥……那你想我怎樣,再和從前一樣,親親熱熱地喊你哥哥嗎?”
宮治抿嘴,“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阿侑昨晚說的話做的事確實過分,但……”
宮治說著說著,莫名有些怨氣。搞什麼,他突然就變成兩頭解釋和稀泥的人物了,然而還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可有些東西羞於承認,有些東西羞於描述,張張嘴,竟然都只是一些老生常談。
“但是,阿樂,”他垂眼思索,慌不擇路地,下意識避開了許多他不願提及的東西。
宮樂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突然問,“如果只能二選一,我和宮侑,你選誰?”
突然,氣氛變得更古怪了。
宮治一下子住了嘴,大腦有一瞬空白,然後開始飛快思索各種可能和這問題背後的隱含意思……他咬了咬舌尖,這種情況下,這問題說好答也好答,說不好答也不好答,但宮治心中有疑鬼,怎麼答都感覺意思不對。
宮樂看他噎住,反而歪頭,有些洩憤似的笑了,“選啊,哥哥?”
宮治看著她笑,突然福至心靈,“說到底,你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宮樂搖頭,“因為我總覺得你們在騙我。”
“……啊?”這句話是宮治沒想到的。
“我出院那天你說我們能共感,後來又說感覺不到了……前後口徑不一,真的很像是在騙人啊,戲弄什麼的。”像是給無端討厭她安上個理由……什麼的,最後這句話宮出口。
“而最可疑的,就是,我”宮樂指指自己,“感受不到,而你們卻都能感受到……太奇怪了,你不覺得嗎?”
“是有些奇怪,”宮治自認問心無愧,自然不懼這小小質疑,他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但這和你剛剛那個問題有什麼關系?”
宮樂沉默一會兒,“他陪你十六年,我們卻只相處了半年。他和你都是健健康康出生的,而我卻是難産,還差點要了媽媽的命……身體也沒有你們那麼強壯,從小就待在醫院。
宮侑他口口聲聲說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共感才勉強照顧我,我雖然面上不說,但心裡是恨的。”
她頓了一下,“可要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共感呢?因為太排斥我了,所以惡意在一開始就顯露,但又要找個理由接近,抓住我最在意的點、我的過去,這個理由就不存在了。”
她朝宮治笑笑,有些哀慼,有些憤怒,“我又是情緒一激動就會生病的身體,爸爸讓我出院回家,你們阻抗不了……所以,是想這樣逼我回去,嗎?”她頓了一下,看著宮治站起來。
“想象力很,不,該說非常豐富了。”宮治壓住怒氣,笑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宮治生氣了。
宮樂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有些慌亂,但這點微不足道的慌亂根本沒辦法壓制她臉上快漫出整張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