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沈苓為他心酸著,一時失神,竟差點就說出“那就等您自己登基為帝時也就好了”,還好沒等出口就及時反應了過來。她心頭突突地跳著:好險啊好險!
誠王聽的奇怪:“那就什麼?”
沈苓趕忙搖頭:“沒什麼,我胡思亂想的。”
誠王卻不罷休:“胡思亂想的就不能說說了?快說。”
“呃……我是想,那就等到過個幾十年,等到您侄兒繼位的時候再說,大概就不那麼為難了。”
這話雖沒那麼離譜,顯然也有點大逆不道,怎麼能把當今聖上的死拿出來說呢?沈苓不自覺地把脖子縮短半寸。
誠王乜著她撇了下嘴角:“果然是夠胡思亂想的。”
燒完了紙錢,誠王又領著他們親自動手,拿著笤帚把跟前清掃了一遍,拔了拔墳上的野草,也沒多流連,就叫他們上車走了。
時候已經過午,誠王叫沈苓從那個廚房領來的包袱裡取出肉餅,與徐顯煬一同分而食之。
這是沈苓見過誠王吃的最簡陋的一餐飯。肉餅都已半涼不熱的了,表面也有點幹硬,遠不及剛出鍋的好吃,也沒見誠王嫌棄,他依舊坐在徐顯煬身邊,一邊聊著天一邊就把餅吃了。隨身帶的東西都是徐顯煬操持的,也沒有茶爐,帶來的水都冷了,沈苓提議停下來生火熱一熱,誠王也沒要,就叫她倒了杯冷的喝。
“怎麼,看我不嬌氣,覺得奇怪?”誠王問她。
沈苓搖搖頭,真心實意地道:“您是心裡裝大事兒的人,但凡有胸襟的人,都不會在乎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兒。”
誠王自己都還想不到將來能做什麼“大事”,不禁聽得失笑:“好,就沖你這麼會說話,今日也該趁著佳節好好賞你。”
沈苓眨著眼:“您還有別的打算啊?”
“難不成你以為我好容易跑出來一次,還是趕在這樣的日子口兒,為的只是上墳?”誠王背靠著車前的立柱,懶洋洋地坐著,一臉的舒暢愜意,先前上墳時的那點落寞也一掃而光。
母親都過世十多年了,他連她的模樣都不記得,悲傷也沒有多濃重,更多的只是為沒機會盡孝的遺憾。今天來祭掃就是了了一樁心願,倒不至於為這事一直多愁善感。
沈苓驀地想起他說起今日打算時那個熊孩子一般的表情——那怎可能是想起給他娘上墳時該有的表情?
天黑時分,他們來到了南城。
正陽門外珠市口,是外城最熱鬧繁華的地帶,中秋之夜,這裡燈火通明,擺開了一大片夜市,做小買賣的,打把勢的,唱曲兒賣藝的,攤子綿延開去一大片,熱鬧非凡。
“豬市口這一帶平日買賣生豬,聽說往日都是臭烘烘的,看來他們洗街洗得還算幹淨,都沒什麼味兒。”誠王手裡搖著一柄摺扇,一邊遊逛一邊說著。
沈苓這才知道,原來北京珠市口其實是“豬市口”。
夜市是十分熱鬧,放眼一看處處都有著新鮮東西,但沈苓可不敢放下心來逛街,這地方比不得白天他們經過的郊外,周圍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介親王來到這種地方閑逛,真的沒事?
她去問徐顯煬:“你可是要負責王爺周全的,也覺得由著他來這種地方也沒事?”
徐顯煬顯然沒當回事:“有我隨扈,還有什麼可擔憂?”
沈苓道:“你功夫再好也才一個人而已,真要出點什麼事,你也不見得顧得過來啊。”
徐顯煬木著臉瞥她一眼:“顧不過來你們兩個,我就只顧他一個唄,真出了事,你就自行逃命好了。”
“……”沈苓最近是發現了,小徐大人經常會把一些別人只拿來開玩笑的話當正經話說,比如這一句,聽了他的語氣,看了他的神情,就會知道他是當真的,是真覺得遇到危險他可以只去照顧誠王一個人,把沈苓放生。
這話本也沒錯,真到了顧不過來的時候,當然該舍棄丫鬟顧主子,可是,你一個大男人,怎好意思對個小姑娘這麼直說呢?
還沒來得及跟他生氣,沈苓忽然發現周圍人來人往,竟不見了誠王蹤影,不由大驚:“哎呀王爺到哪兒去了!”
兩人左左右右找了一陣,才發現王爺在後頭呢。原來誠王剛才停下腳步去看一個攤子上賣的雜貨,他倆說著話沒留意,就走去前面了。
站在原處把他倆等了回來,誠王有點無奈地道:“我是有意叫你倆出來玩個盡興,可沒叫你們把我丟下呀。”
沈苓忙施禮請罪,徐顯煬倒沒那些虛禮,還說:“都是她跟我說些廢話分了我的神,才把你丟了。”
沈苓憤憤反口:“你才是做侍衛的,主子都看不住,還要吹牛說什麼有你隨扈就夠了!”
時至今日,誠王早已一點都不懷疑他倆會有誰喜歡誰了,他知道這倆人要麼不說話,一說就沒好話,見狀便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大過節的都少吵兩句吧。唉,瞧瞧,我還得給你們拉架。”
沈苓其實挺想不通的,看原文的時候她覺得徐大人也挺可愛的,怎麼到了親身接觸的時候,就一點都不覺得了呢?
三人繼續朝前走著,誠王與沈苓在前,徐顯煬跟在後面。沈苓的提醒還是起了作用,小徐大人明顯比方才更警覺了,隨時留意著周遭動靜,看見有人走得離誠王近了些,都會替他擋一下。
誠王見狀小聲問沈苓:“你方才就是提醒他留意隨扈呢?”
“是啊,這地方魚龍混雜,可不是該小心著麼?”沈苓忍不住想告狀,“您猜他說什麼?他說真遇了險他就只顧您一個,叫我自行逃命。”
誠王忍俊不禁,笑得肩膀發顫,忽然抓過她的手來拉著:“他說的也沒錯,他顧我,我顧你,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