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哥哥這個稱呼,她已經有兩個月沒叫過了。不知什麼時候起,蘇霧開始直接稱呼他為“陸湮”。
情急之下喊出來的名字,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陸湮的腦袋裡似乎有塊石頭,石頭下一直藏著一株試圖破土而出的小草。現在終於頂開了那塊沉石,一些念頭像春天柳絮抽枝一般,瘋長起來。
陸湮來不及理清自己腦袋裡的到底是什麼,當下伸出了自己濡濕的手,輕握住了蘇霧的小手,安慰似的晃了晃:“我沒事。”
蘇霧感受到手心的濕潤,心頭就像被羽毛掃過一般,癢癢的。
一顆淚珠滾落了出來,直接砸在了陸湮的手背上。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蘇霧的第一滴眼淚。
牆角的這一幕沒有被任何人看到,就像是小孩子之間的秘密一般,永久地封存在這走廊裡。
蘇霧和陸湮後面相處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有太多的改變,依舊還是重複著過去的生活。每天一個畫畫,一個拆解組裝機械玩具。
日子就這樣流過了三年。
蘇霧馬上要滿十歲,陸湮已經十三歲了。
唇部已經冒出了細細的絨毛,喉結也開始冒頭。他兩年前就要求關弘給他一間獨立的臥室,自己不願意再和蘇霧睡一個房間。
關弘監視了他們一段時間,並沒有發現兩個實驗體的異常,所以漸漸放鬆了警惕。在陸湮提出要獨立居住的時候,關弘讓他去住回了原本鄧肯所在的房間,蘇霧也回到了邱容的屋子。
這三年裡,陸湮和蘇霧之間的話越來越少,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可以好多天不說話。
鄧肯和邱容依舊是每個月回來一次,最開始邱容還試圖和蘇霧進行交流,嘗試了幾次之後幹脆放棄了。蘇霧確實變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粘著她的女孩子了。
邱容把之前蘇霧小時後用過的東西全都整理在了一個小箱子裡,然後帶到了新市。在她看來,箱子裡的才是真實的蘇霧,而面前那個能說能動的,只是一個木訥的機器。
她有幾次看到了鄧肯和陸湮在秘密說些什麼,但對這些已經失去了探究的慾望,她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後活下去。
這三年裡,邱容一邊完成學業,一邊按照關弘的要求開了一間情緒收容研究所,明面上是幫助他們解決情緒問題,實際上是將這些人當作了實驗的樣本。
褚庭也漸漸長大,因為實驗室裡的氛圍,他變得更加沉默。駱依的眼睛一直沒有好,褚博延抽出了自己一半的精力在照顧她,還需要進行關弘安排的實驗工作,能夠分給褚庭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
大部分時候,他就跟在蘇霧和陸湮的身後,成為房間裡第三個沉默的孩子。整個客廳從早到晚,可能都不會有說話的聲音。
只有房間裡光線的變化,來昭示著時間的流逝。
這天,大概有一個月沒有露面的關弘,突然來到了三人面前。
他臉上的胡須看上去很久沒有梳理過了,垂到了胸口。雜亂地像一團攪在一起的長豬毛一般,彷彿只有用菜刀才可以收拾幹淨。
徑直走向了蘇霧:“你跟我來。”
關弘剛踏入客廳,就引起了陸湮的注意。他裝作漫不經心地靠在牆角處曬著太陽,實際一直偷偷關注著關弘的動向,當聽到他說要蘇霧和他一起走的時候,立刻警惕了起來。
輕微地收起了散漫的身體,將臉擺脫了光線的追趕,在黑暗中睜開了眼,就像一個準備狩獵的豹子一般,注視著關弘。
關弘早已在時光的流轉中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完全沒有留意到陸湮的表現。他面露疲態,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覺了。
蘇霧只顧畫著自己手裡的畫,連頭也不抬:“去哪了?”
“實驗室。”
“去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