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以後每一年都是這樣的總結。
祝淩霄閉上眼睛。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男朋友回到家裡和家人們吃飯,一家人其樂融融非常幸福和熱鬧。茶足飯飽後男朋友回到房間打算洗漱,於是找了一套睡衣出來,但似乎還有什麼沒找到,他在房間裡翻來覆去地找呀,找呀。
可怎麼都找不到,淚失禁的可憐男朋友就悲傷地哭了,哭著自責為什麼沒有聽女朋友的話——帶換洗的內褲回去。
這哭聲非常逼真,低低地啜泣著,抽抽搭搭的,不敢太大聲,但因為停不下來所以多少有點聲音,那張漂亮的臉被淚水浸濕,好讓人憐惜。
祝淩霄似乎也很心疼,同時為他找不到內褲著急,想說些什麼但因為在夢裡沒有一個身份所以說不出來,急得她醒了過來,茫然間奇怪床頭燈不知道為什麼開著——
然後她就被半跪在床邊的你男朋友嚇了一跳。
“……宋禮!?”
她吃驚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瞬間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心髒和大腦都有自己的混亂,但被宋禮握著的手溫熱而柔軟,慢慢地讓她清醒過來,原來不是夢啊。
她把燈開啟,看見男朋友在把眼淚擦幹淨:“……你怎麼回來了?”
宋禮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被淚水沾濕的眼睛很重,他廢了些力氣抬起眼來看她,一說話聲音很沙啞:“我爸媽他們都睡了……我就回來了。”
祝淩霄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淩晨一點半,她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麼晚開車回來啊?”
宋禮眨了下眼睛,眨出兩滴眼淚,默默地看著她點點頭。
祝淩霄附過身捧著他的臉,也沉默地看著他,其實她有時候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裡面的東西很駭人,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洪水猛獸,氣勢洶洶地沖上來就是用大舌頭舔她一下,讓她拔劍四顧心茫然,渾身還濕漉漉起來。
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實在不好應付。
她當然會想,她們才認識多久、交往多久,難道他真的有這麼喜歡自己嗎?
可惜感情這東西太難衡量……她其實都明白的。只是寧願相信世界上有朝夕相處二十年還不愛自己親生骨肉的父母,也不敢覺得有一個人能真心喜歡自己很久很久。
誰讓人們總把敢愛敢恨放在一起說道,於是她花了十七年時間教會自己怎麼去恨,自以為有這樣的勇氣就能夠所向披靡了,可到頭來發現,敢愛和敢恨是兩回事。
愛看起來多像一個溫柔的陷阱——或者本來就是呢?
她已經看見了,陷阱中的人哭得有多麼傷心。
還以為自己置身事外,可當她為哭泣的人難過,心疼他的淚水還要流多少,無措於是該幫他擦去眼淚,還是給他一個擁抱時……原來她也在陷阱之中了。
她害怕。
但她不能害怕。
祝淩霄這時候明白了,她不需要相信生死相隨的愛情故事,不需要相信世俗規定的倫理道德,甚至不需要相信面前的愛人——她只需要相信她自己,擁有在愛腐爛之後痛苦逃脫的勇氣,於是也能承擔愛的快樂。
“淩霄?”宋禮紅彤彤的眼裡彷彿看見了幻覺,水霧如夢幻的濾鏡一般,一切都有不真實之感,他伸手撫摸祝淩霄的臉頰,接住她一滴落淚,“你怎麼哭了……”
祝淩霄也就流了這兩滴淚,和他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難得被他看見了。她嘆了口氣,從邊上抽兩張紙巾懟他臉上:“被你傳染了,天天哭哭哭,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家裡睡覺,到處亂跑。”
宋禮把紙巾拿開,忽然朝她笑了:“你還說我……你怎麼睡我的房間?”
祝淩霄麻麻地說:“走錯了。”
宋禮壓不住勾起的嘴角:“原來你也想我想得糊塗了。”
祝淩霄:……
她翻了個白眼,把被子掀開就要下床,宋禮立刻直起身來,不知道他到底蹲了多久居然還有一些踉蹌,有些滑稽地把她逼回了床上,睜著眼睛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既然都來了,那不要走了好不好?”
看著他含羞的眼睛,祝淩霄心念一動,勾住他的脖子,輕輕笑了一聲:“要跟我一起睡……你做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