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陰影如此之深,以至於活了半輩子的大男人,仍像個無措的孩子,怎麼也不敢邁出那一步。他不知那一步將邁向哪裡,是萬丈深淵,還是足以冰釋前嫌。
他早就不敢奢求任何人的原諒,只敢遠遠地探視著原本屬於他的生活,是他毀掉了,是他親手毀掉的。
這天午飯時間,姜雪峰去工地門口買了包煙,蹲在路邊點上了一根,正午太陽正毒,頂著烈日幹了一上午活兒,此時他頭腦犯暈。
“姜叔叔,我是海藍同學,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姜雪峰的手一哆嗦,煙頭上的煙灰滑落,無聲地落在地面,他緩緩地抬頭,看到一個和女兒差不多大的姑娘站在幾米開外。
“海藍?你是海藍同學?”姜雪峰本空洞的眼一下子恢複了神,驚喜中帶有不可思議,熱切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姑娘,他好擔心這一幕是假的。
兩人坐在工地稍遠處一小飯館裡,沒幾個吃飯的人,小小的電視機放著狗血的連續劇,聲音大得震耳朵。頭頂一個大風扇呼呼地轉悠卻沒什麼涼意,熱風攪來攪去,桌面地上肉眼可見的油漬,看樣子這家店有些年頭了。
姜雪峰點了一大份面,姑娘說吃過了飯堅持什麼都不點。
“海藍……她怎麼樣了?”姜雪峰盯著面前的那份面,張了幾次嘴才問出來。
“她挺好的。”
“她有沒有說起……算了,她現在好著就行,她媽媽呢?你知道嗎?”
“阿姨也挺好的。”
姜雪峰耷拉個腦袋,他已直不起自己的腰板了。
“姜叔叔,當年的事,海藍怎麼都不肯相信……”姑娘沒有說完,故意留了半截,仔細觀察著對面的人。
“我也不信……”他的眼神有些飄渺,不知思緒蕩去了哪裡。
“不信什麼?不是您做的是嗎?”
姜雪峰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都是陳年往事了,是我犯渾,我活該。”
“那個女孩,您應該知道,出事後沒幾天就跳樓了……”
姜雪峰的頭低得更甚,桌子下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你□□了她,是不是?”姑娘猛地來了這麼一句,姜雪峰倏爾抬起頭,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急速說道:“我沒……我……”
後面的話再沒有了下文。
分開時姜雪峰連連道歉,姑娘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神情複雜。他佝僂著腰,精氣神全無,看樣子比實際年齡大很多,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更像是個走向終點的遲暮老人。
他連道歉的理由都沒有搞清楚,就擺出一幅反省的,悔不當初的施暴者姿態。
太陽明晃晃的,姑娘走在樹蔭下仍覺得陽光過於刺眼,迫使她産生無處遁形的恐懼。熱浪一陣一陣烤得直暈乎,本就沒吃什麼東西,步子也輕飄飄的。
“江黎!”
姑娘突然停住了腳步,也許是這天太熱,又或是沒吃飯的緣故,竟讓她産生了幻覺。可這一聲太過於真實。她聽得真切,可還是沒有回頭,片刻過後繼續走起來,更像是走路累了停下來歇歇腳。
沒走幾步,身後的腳步聲愈發清楚。姑娘忍著不回頭,腳步卻不那麼利落。
一高個男子快步擋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說:“好久不見,沈泠。”
“江隊長,好巧啊,您認錯人了吧?我是秋原。”姑娘微笑著說。
“認錯人?你就打算這一句認錯人,就想把我說服?”
“抱歉江隊長您真的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說完轉身要走。
“沈泠可能死了,那江黎這個名字,你不會毫無想法吧?”
聽到他說出口的名字,姑娘停住了腳步,眼皮跳了一下,片刻後穩穩聲音答複道:“您真的搞錯了,我不認識江黎,更不是你說的什麼沈泠。”
“我倒是不介意帶你回警局查查你到底是誰。”
姑娘一時氣急轉身的瞬間眼前一片花白,沒站穩蹲坐在了地上,江巖皺著眉還是出手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