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有外面很少見的電梯,沈泠沒坐過也不敢坐,繞到走廊盡頭爬樓梯上去,相較於一樓安靜了許多,她慢慢冷靜了下來。
剛邁出的步子快速收了回來,沈泠小個身子完全藏在了樓梯間,過了幾秒探出腦袋看到江巖開門往返方向走去,不知幹什麼去了。
等確認人走了,沈泠悄悄走過去,趴在門口,應該是江黎母親,背對著門坐在床尾。
她腦海中無數次做了最壞的想象,江黎可能是什麼摸樣,可眼前病床上的模樣還是讓她揪心。江黎身上插著管子,多處淤青,臉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乖巧得一看就是個好女孩。
沈泠雙手攥著皺皺巴巴的衣角,不知如何是好,她想摸摸她的手,告訴她壞人已經被抓到了,已經安全了。可伸出的手怎麼也碰不到她,就像那時候一樣,她沒能幫到她,她幫不了她……幾分鐘的功夫沈泠再難以待下去,轉身低著頭快步走向樓梯。
江巖從樓道另一頭走過來,看到一個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感覺有些眼熟,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快步沖到病房推開門,好在妹妹沒事。母親看他心急的摸樣還有些許的不解,他坐在妹妹床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只敢在妹妹睡著的時候來看她,不然會嚇到妹妹。她怪他恨他討厭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她以前很黏他,也總是欺負他,可現在看他的眼神裡只有驚恐。
母子倆相視無言。
他該去接她的,要是去接她,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怪他。
片刻後,醫生和護士進去,沒一會兒江母和醫生一起說著什麼向走廊另一頭走去。
沒多久一個戴口罩的護士推門進來,江巖隨即拭去了淚珠。護士說是江母讓他去醫生辦公室,要商量給江黎做手術的事宜。他不放心妹妹一個人,一般都是他和母親輪流守在病房,可看護士的意思還挺急切。父親去了警局,醫院裡的事都是母親和他商量再告知父親。思索片刻再三跟護士確認妹妹狀態穩定,特意叮囑留下護士在病房內才離開。
空蕩蕩的走廊他走了很久,他多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而不用思考妹妹接下來的人生,腦海裡一團糟,他寧願父親當時臭罵一頓狠揍他一頓,要不是他當時沒有去接妹妹,也不致發生這樣的事,他有多後悔就有多恨自己。
沈泠坐在住院部樓下的長椅上,護士推著年邁的病人,妻子攙扶著丈夫,輪椅裡蜷縮著幼童。生和死,年齡長短在這裡也模糊了界線,生命那麼脆弱,她什麼用處都沒有,連幫助了自己的同學都救不了。
一個男的走向另一側停著的車,沈泠側目時正好注意到他停在車前,對那個身影,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堵在心口,那人坐上後排座位,她看到那輛車的車牌號,心裡默唸了一遍。
不知哪裡發出的異響,幾個護士從身後匆匆跑過,她站起身發現遠處樓下圍了很多人,她認出了跑過來的江巖,不好的預感在蔓延。江巖沖過他們,撲倒在地上,幾個醫生和護士圍在一起,他們擋住了地上的人,卻擋不住地上蔓延出的血,和盛夏的陽光一樣刺眼。
沈泠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默默注視著,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嘶吼聲,哭喊聲,私語聲,鮮亮的血色,嘈雜的人群,一切都慢慢泛白,曝光,變得模糊不清。
江黎當場死亡。那些血沒能回到她體內,她也沒能再回到原本的生活中。這次,真的是什麼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犯人請了當地最好的律師,江家不滿犯人十年刑期提出訴訟,勢必要處死犯人。這場□□案演變為命案,一時間在當地議論紛紛。
與此同時沈泠的生活也不再安寧,很多人都認為江黎的遭遇跟她脫不了幹系,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犯,她總是從自己的抽屜裡和座位上發現不明物體,惡心甚至是驚嚇到她,連老師都在課上故意刁難她讓她難堪,她像一個異類,被排斥被厭惡著。
母親更是漠然,聽聞傳言後非但沒有關心她心裡怎麼想,反而為這個家有她這樣的人存在著而感到羞恥,對她有意無意地找茬,處處針鋒相對。父親無奈地嘆口氣,趁母親不在時解釋道她也是因為在外面聽得別人流言跟別人解釋吵架才會這般氣憤。
沈泠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憋著眼眶裡的淚躲到房間裡才敢噓聲哭出來。
江黎死後的第五天,沈泠放學一個人走在路上。最近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該找上門的人還是找來了。她故意繞遠還是沒能甩掉跟蹤的人,不知怎地繞到了水邊,橋面上背後的腳步聲愈發清楚。不論是誰,終於來了。
回頭一看是沈榕,這讓她始料未及。
“我問你,你跟江黎的事有沒有關系?”
沈泠躲閃著目光,她沒辦法說一切跟她沒有關系,沒辦法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別跟我說瞎話,江黎出事那天晚上你一夜沒有回家,我跟爸媽說你去同學家,可你那天晚上到底去哪兒了?”
“我……”一陣沉默。
“你說呀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是聾子還是啞巴還是傻子!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罵你說你壞話你不會罵回去呀!有沒有關系你不解釋誰會知道!什麼都不說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沈榕看著依舊沉默不語低頭不知幹嘛的沈泠,心裡更是氣憤,出手抓著她的肩膀晃,“我問你呢你說不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包庇□□犯還是有什麼!你認識那個壞人還是怎樣!”
沈泠躲閃著想要掙脫,被沈榕一步步逼近護欄,一個沒站穩跌了下去。
沈榕驚慌失措地站在原地,水下什麼動靜都沒有,望向周圍此時沒有人也沒有車輛經過,她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猶豫了足足兩分鐘,狠了狠心朝家的方向跑。
那個夏天鬧得沸沸揚揚的□□案,最終以受害人江黎跳樓自殺身亡,罪犯入獄畫上了休止符,但流言遠不止此。
沈泠被傳與□□犯有瓜葛,在江黎死後受不了良心的煎熬,愧疚跳河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