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想提議今天就早點回去,可看江黎沒有表態,目光在窗外和課本上來回閃爍,幾次張口也都沒有說出聲來,只得心不在焉地翻動著書本。
“江巖?你就一個人回來了?妹妹幫同學補習回來得晚,突然下雨也沒帶傘,你快去接妹妹。”
“她不是有同學一起嘛!”江巖迅速換下淋濕了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急忙忙要出門,同學還在門外等他,兩人約好一起打遊戲。
“下這麼大雨!妹妹沒帶傘!媽媽還要去接你爸爸,你趕緊去!”
“哎呀都那麼大的人了!”想起早上出門江黎向父母告狀他昨晚玩遊戲好晚才睡,江岩心裡一陣不平,拿了傘摔門而去,末了還嘀咕一句,“又丟不了。”
“哎你快點去啊!”
陰雨天黑得早,往日還通亮的景今日都變得灰濛濛的了,風也似感染了寒意吹得人涼颼颼。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教室,班裡的幾個男生早已不見蹤跡。
沈泠快走到教學樓門口時注意到江黎停在那裡,手裡的傘撐在地上。她放慢腳步思索著要不要等她走了再過去,一小步一小步終於還是挪到了門口。
江黎聽到動靜回過頭,“怎麼這麼慢,一起走。”說著撐開了傘邁開一步站在了雨中,她的話語中並沒有不耐煩。
沈泠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有些不可思議,不自覺地握了握手,鼓起勇氣走到傘下。
這場雨來勢洶洶路上鮮有人煙,豔紅色的傘映在地上的水坑中,一片晦澀中格外紮眼,沈泠小心翼翼地盡量不踩到映著紅傘的積水裡,小小的身板一搖一晃。
“好好走路,淋到雨了。”
沈泠抬起的腳停在半空中半秒,看了一眼身旁依舊面無表情的江黎,情不自禁笑了,隨即下意識中收斂了笑容,她一側的肩膀因為晃動幅度大已經淋濕了。
走到一個路口時沈泠停了下來,說道:“之後方向不一樣了,就送到這兒吧,謝謝你了……”沉吟了一下接著說:“功課我會努力趕上盡量不拖累你,謝謝你。”說完跑進了雨幕之中。
沈泠一鼓作氣跑了好遠,雨打在臉上脆生生的,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一溜煙躲在一處屋簷下避雨,轉身看到遠處一小片紅色已模糊了不少。腳動了動似乎已經能踩出水來,布鞋濕透了,腳丫子泡在裡面很不舒服。
她再抬頭那抹紅色似乎不再移動停住了,隱約有個黑影襯在其後,等她瞪大了眼睛想仔細看清楚時,那小片紅色似是劇烈地顫抖,終於跌落在地上不再閃爍。
沈泠愣住了,緊接著毫無猶豫地奔跑起來,呼吸一下子擁簇在心口,憋得人要窒息,她從未跑得如此之快,雙腿不受控制地飛快交替,她很快就能追上那片鮮紅。
一聲刺耳的巨響,她感覺自己像是塊被丟棄的破布,終於墜落到了它該去的地方,她還是夠不到。視線中傾斜的世界慢慢崩潰,身體也不再屬於自己,她張開嘴想叫她的名字,試了幾次什麼聲響都沒能發出,雨滴啪啪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混在她的眼眶裡,耳朵裡。她的聲音太小了,哪裡也到達不了,一時之間盡數淹沒在大雨的嘈雜之中。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住了形形色色的人,雨聲沸騰,惡意也在蠢蠢欲動。
因這場雨的到來,氣溫一下子降了不少,潮濕冷冽的空氣接觸肌膚讓人冷不丁打個寒顫,直至半夜這場雨才斂了勢頭滴答滴答柔和起來,微弱的路燈散發出光芒,在雨霧中折了幾道,給周遭籠罩上一層朦朧。
黑暗中零星的意識慢慢聚集,感官也漸漸恢複,像是長途跋涉的旅人,終於來到眼前。滴答一聲,清脆悅耳,指尖手心裡都是濕的,整個後背像是襯在寒冰上,全身心浸泡在一片無盡黑暗中,這是……哪裡?是不是……死了?死了,嗎……
沈泠嘗試著睜開雙眼,眼底映襯出夜色,黑得並不純粹,她下意識貪婪地追逐光亮,掙紮起身,這才看清身處何處。已不是與江黎分開的路口,目光所及只是一條柏油路的盡頭,再往後便沒什麼建築物了,熟悉的格局依附著從未見過的陌生。
右胳膊火辣辣地,直起身還有些踉蹌,大腦一陣眩暈夾帶著刺痛。雨已經停了,偶爾從樹葉上跌落的雨滴敲擊積水水面,撞擊的聲音似在迴旋,繞著夜幕縈繞而上,空中無月,只遠處一盞淡淡的路燈,一圈一圈傳遞著清冷的光暈,路面是黑色的,潑了墨般不著蹤跡。色彩之間産生巨大的沖撞,卻又神奇地以難以形容的格局交融在一起,突兀與和諧此起彼伏。
沈泠木訥地觀察了一番,這裡孤零零地只她一人,顫巍巍地走了幾步撿起不遠處的書包,沾上了黑水髒兮兮的,怕是免不了一場不愛惜物件的謾罵。抱著書包一搖一晃,就這麼往路燈方向走,這夜裡連影子都渙散得失了蹤跡,身後一片空蕩,怕是連追魂的鬼都不願此時露面。
一路上靜悄悄的,只雙腳踩在濕漉漉地表上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在這靜謐的夜中好似何人囈語,了無牽掛地走在黃泉路上,孤魂野鬼四下飄蕩了無生氣。
路越走越熟悉,蹣跚著走到了小區樓下,一棟棟樓整齊排列,窗戶一扇挨著一扇,規整得讓人心底發毛,沒有一戶亮燈,放眼望去冷凝著片片黑暗。她抱緊了懷裡的書包,輕輕走進去,樓道裡經年已經的聲控燈都沒被驚醒。黑暗中她走得遊刃有餘,像是本就從這片光景中誕生一般,將自己與漆黑中的寂靜貼合得幾近完美。
癱在房間的地板上,眼皮沉重地合上了,身體像是承受萬鈞之重,向無底的黑洞裡無限沉下去,壓迫得她喘不過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