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爭位,是不願此事發生,納降也是出處,不必為難百姓,但她的父皇,和她最有競爭裡的皇兄都如此說,若她登不上那巔峰龍椅,各國百姓便要遭殃。
可是,周宿跟她的二皇兄比,她有諸多軟肋,母後一族帶她極好,柔軟之心,面見百姓無法下手之拙,二皇兄卻什麼都沒有。
其母妃乃父皇出宮遊賞,帶回的妃子,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前些年病逝,大周皇城舉目無親,只一個父皇,是大周的天,是一併偏向他的父親。
周宿抬眸望天,黑夜不移,來日朝陽攀升,再熄明亮,無休止。
醫館裡,女大夫隔著景南歸掩在雁翎素白手腕處的娟帕把脈,灼灼燈火照著她後脊衣衫森涼,公主殿下本就無病症,她眉心一蹙,身後負手而立的世子爺,也不說所以,館外百姓竊竊私語,聲音雜到亂了她凝神思緒。
女大夫姓寧名相茗。
寧大夫只是一名在東次街看診的大夫,過來學習三載,才上手不到半載,素日裡來看診且都有她師傅坐鎮,今兒偏巧師傅前腳出去給百裡禦史家中婦人看診,只剩她一人獨撐。
寧相茗一心苦讀醫術,外頭發生何事,她據不知情,但明白一事,世子殿下鬧得沸沸揚揚,絕非讓她口無遮攔,而是讓說病症。
什麼病症既能消世子殿下所慮,又能不成為詛咒公主殿下的惡言,還能讓百姓散去呢。
思前想後,寧相茗有了一計,她給公主殿下把脈的指腹抬起,起身轉後,恭敬作揖道:“回稟世子,公主殿下乃食暈之症,民女鬥膽請問,公主殿下晚膳進了些什麼?可有第一次嘗試之食?”
此症真有,不是病症,而是狀況,俗稱暈食,無須睡上多久,可說醒就醒,不耽誤兩位貴人事。
寧相茗聲音不卑不亢,如涓涓細流落在醫館外的百姓耳中,百姓紛紛舒緩一口氣,輕聲言語。
“幸好,公主殿下只是暈食之症,吊在嗓子眼的這口氣兒終於鬆快了。”
“誰說不是,先王先王後的子嗣本就凋零,老天保佑,公主殿下此生無災無難的,也保佑我北殤無災無難。”
……
雁翎緩緩睜眼,僅一牆之隔,百姓說的話,她全聽了進去,北殤百姓從來希望的都不是她到底如何,而是父王母後的功績宏偉,難免對她的期許過高,結果事實所差,天壤之別,才會有民間對她的忿言不斷。
這些公主殿下也感受到了,心口一陣接一陣悵然,讓雁翎舒了口氣,一旁跟大夫交代完的景南歸,眼睛一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逢場作戲要做全套,景南歸吩咐完大夫,也沒直接坐在床畔,而是讓大夫給他搬了圓杌坐在床邊,小聲道:“再躺一會兒,我們離去。”
雁翎長睫輕顫,目不轉睛看著他,腦海裡全是景南歸勸她之意,百姓只願意相信公主殿下是北殤的王。
其餘誰也不可以。
想想也是,公主父王母後的洪濤武略,有了如今北殤安逸,誰也願讓其子嗣承襲王位,偉人留給後人的子嗣差不到哪裡去的,何況公主還是被先王先王後養大的。
父王母後病逝,她想起公主殿下每到六月初六,便會去王陵守過幾日,那是最親之人的生辰。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公主的父王母後做到了,並非不愛公主,只因兩位常年徵戰所致,自打稱王以來,二人便生怕活不長久,留給他們女兒的是爛攤子,在活著時,夜以繼日,北殤才是如今的北殤。
政事,雁翎不懂,公主懵懂,如今天下多國,於大周朝為一朝,其餘只得稱國,北殤做為新起之秀,從別國手下討生活,再到讓別國忌憚,用的時日不算久,死的人卻不計其數。
走商政達,短短數載,無一時出差池。
說白了,如今北殤還是活在先王先王後的籠罩下。
眼珠轉動,思緒紛飛,景南歸看不出來小唯在想什麼,他就這麼靜靜瞧著她,細暖光照迎著她柔和的五官,令他熟悉到他和小唯訣別的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