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今兒整日除了見過明丞相和程公子外,就沒出過雁明院,妝發未梳,一襲杏仁黃衣裙鍍在燭光繚繞的明黃裡,似白日院中清池子裡的粼光,清秀明亮。
景南歸頭就依靠在窗沿,手接過小唯遞給他的烏果糕,心裡是今生前所未有的踏實,清清脆脆地聲音,好像真的是前世小唯八歲時的聲音。
他咬了一口烏果糕,清甜帶香,他卻覺得天底下沒比他手中這塊糕點更甜的食物,眸中是小唯悠閑跪坐著,吃同他一樣的糕點,她的人,她的景,都是他。
“景哥哥,你往後就是我的人啦,自然也是我唯一的景。”往音歷歷在目,如同昨日回望。
今朝不醉清醒。
沒過一會兒,景南歸將口中吃食嚥下,輕輕叫了一聲,“小唯。”
雁翎“嗯~”了一聲,尾調上揚。
“沒什麼。”
她聽景南歸說話欲言又止的,側挪了挪身子,“景世子是不是想問,三載後,你我如何?”
景南歸尬尬一笑,他不是想問這個,他想問小唯為什麼失憶,但她那雙清透眼眸裡,明顯毫無遮掩什麼,又點點頭,順了她的話意。
雁翎直截了當,“沒關系啊,沒人知道我是和你定親的,你我正如輕風拂樹,待有了新風新樹,自然一拍兩散。”
“眼看,景世子年紀有長,若有心愛之人,盡可跟我說,本公主呢,會成全你們,那時我便說,我心儀之人突發惡疾,病逝,豈非兩全其美。”
反正雁翎覺得她想到十分周全,畢竟她此生只願活著,至於婚嫁,公主是她,她是公主,明丞相所言不假,可三載後之事,畢竟不在她如今考慮之內,說不準某一日她便在街上遇個心上人。
景南歸口比心快,“小唯多慮了,我不會有心儀之人的。”原本他讓明丞相別提是他的主意,就怕小唯在他府上不自在,眼下小唯依舊覺得是明丞相的主意,他亦是為北殤來日和平所承擔,實情他還不能告知。
話說出,便連忙找補,“我的意思是說,將軍之子該以天下大局為重,兒女情長一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雁翎點點頭,景南歸怎麼想都無所謂的,只要她自己知道自己怎麼打算的就成。
寶鏡東照明,西照陰,日複一日,數日過去,雁翎一步也未踏出過侯府門,不是在書閣習字修養心性,就是在書閣修養心性。
也不知道景南歸抽了什麼風,她死前可是活在靈華寺的人,怎麼可能心性差,何況這人一直陪著他,真的很無聊。
直到四月末,青玩古節[1],她才坐上馬車出門,一路欣喜,眼裡只有小窗外的活人氣,絲毫沒有理會與她同坐在馬車上景南歸的。
青玩古節是沿東次街所設鋪面,竟是些他國販賣過來觀賞的小玩意兒,不過無需拿錢買,猜謎對詩、或有情男女祈福等雅俗之事兌換即可。
是以都城百姓也好,官宦商人子女也罷,都會來湊湊熱鬧,雁翎來時,整條街被圍的水洩不通,幾乎是連下腳之地都沒有。
其實這街就跟邊關城差不多,但架不住她好奇,硬往前擠,直到被人牆推著走到一地兒,前後嚴實,她擠不動了,有道是蹦起來會踩旁人腳,站在原地看不見前方,只能聽見人堆裡圍著的那人哈哈大笑過後,高喊道:
“今夜,在這裡,哪一位能應上我家小姐所出上聯,誰便能得到這從西春國遠道而來的見血清。”雁翎聽著說話的人,抑揚頓挫,“這要是誰拔得頭籌,可謂是造福百姓的好事。”
見血青是藥材,雁翎記得公主所翻閱的書卷中,有記,此物只産於西春國,別國若想用,需高價換取,北殤每載花在一些自國沒有的藥材上的錢,也是一筆大的支出。
不過西春國從不將此物種植傳授,今日怎這般痛快,竟然願以此物開拓兩國和順,眼下東次街各國百姓齊聚,若誰能得到,的確是造福百姓之福,甚至回去後,能向國主邀功請賞。
此事絕非面上如此簡單。
話又說回來,北殤乃文人多聚之地,對聯子一事不在話下,雁翎放眼望去,北殤百姓蠢蠢欲動,怎麼想個法子讓百姓別奪頭籌。
景南歸就站在小唯身後,看著她左顧右盼,神色焦灼,他手偷摸拽了拽她的衣袖,雁翎轉頭,看懂了他的示意。
但她不懂,為什麼要她裝暈吶。
雁翎眼神疑惑:怎麼不是你裝?
景南歸大為疑惑:小唯能抱得動我?
“也是,她可抱不動他。”雁翎身子一整個後倒在景南歸懷裡。
沒過半秒,甚至她都沒被他抱起來,她就聽見他聲音焦急,起伏在她頭頂,“麻煩讓一讓,讓一讓,公主殿下暈倒了。”旋即她被小心翼翼抱起。
眾人硬生生給二人擠出一條路,雁翎差點沒在他懷中笑出聲,不因旁的,只因耳畔眾百姓不僅嗤之以鼻,不願看到她在景南歸懷裡,而且還統統跟在二人身後,也不為旁事,百姓竊竊私語,就是想看看今日才傳出她同和一男子定親,當晚就昏倒在旁的男子懷中,怕不妥貼,一同前往,好給公主殿下和景世子二人做個清白見證。
雁翎心中思忖:這北殤的百姓蠻好玩的,刀子嘴豆腐心。
路越走越寬,她都快睡著了,聽著景南歸的心跳鼓動在她鬢角越來越快。
不知怎得,她感覺自個身子也逐漸起了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