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臂走至遊廊臺階前,隨身輕倚著裡側赤紅高柱處,面朝黃天,暖洋洋地光落他心坎上,微微挪眼,便是桃粉相間,少女清貌。
不知天上幾何,今昔年歲,令他暫時忘卻良辰。
也不知小唯在想什麼,會想他這枚白玉雁從何得來嗎?
半盞茶功夫,廊中少女收手。
雁翎思忖半晌,想到手中玉雁用法,做枚環佩掛在腰際上,甚是不錯,反正閑著也是擺件,不如物盡其用。
環佩外圓做工無需精巧,天下萬物,太過精秀,反失了本身清雅,至於她手中玉雁,她想也無需與外環相固,在玉雁頭上穿個細小的圓孔即可,這樣既有精緻洗孔,又似活物玎璫。
想罷,她轉身提步,方才瞧見冰塊已過來院中,果真如她所料,陰魂不散的。
也無妨,她昨夜沒應下,算不得爽約。
雁翎雙手往身後一背,“咳咳”兩聲,滿臉無所謂,‘我又沒做錯,你能耐我何’的態度下臺階,打算一笑而過。
“去哪。”冰塊冷寒二字,她止步轉身,朝他走來,“本公主自然有——”雁翎頓了頓,淺賣了個關子,“天大的事,還望景世子體諒,若世子有事,自可尋本公主身旁的掌事姑姑約良辰。”
她說完,再度轉身離去,心中嘀咕,‘別以為你是我的夫子,就能管天管地,還管我去哪兒,院裡每一寸,可都是我的地盤。’
望著她跳脫步子離去的身影進了屋子,景南歸只覺滿院嬌色黯然,斜斜掛落邊緣的光突而晃了他一眼,既亮又暈,讓他恍惚迷離。
前世小唯也住這裡,‘雁明’二字確也承雁起覆明之寓,皇宮於她亦如雁明之勢,但都出自小唯口中。
那是她的七歲生辰,就在這雁明院裡同他共度的,三月十八,菩提花盛,灼灼清流覺悟。
暈霞彩繪少女明黃雅衣,粼粼柔紗密如湖水鏡透天際,紅透芭蕉,然少女手執一卷《佛經》,絲毫無左意,漫漫志其順通。
“君子當如菩提盛,心淨有表,自身富甲。”小唯烏發辮織一側的麻花辮隨著她轉身晃動,發尾處繫著的銀鈴敲走霞雲,天漸入昏沉,“北殤無樹植,北殤種滿地,天子心有意,何愁美好界。”
小唯七歲,飽讀詩書佛卷,虛心納民諫,為民撐起廣廈,心懷抱負,欲讓北殤成為純淨美好之地,讓百姓沉心不妄此生生在北殤。
轉眼星空繁茂,月圓將缺,小唯和他身挨身坐在遊廊外的闌幹上,少女雙手握在臉前,闔眼抬頭,聲音青稚,“小唯想北殤再無戰事,將士傷殘少數,平安歸來。北殤再無戰事天禍,百姓不妄此生美好。”
“還有一件,我想等將士凱旋,同父王母後,還有景哥哥父母商議,讓景哥哥在小唯十八歲,進宮同我成為夫妻。”
這已經是小唯連續幾載,每歲都許的兩個願望。
可惜七歲願景,八歲遭變,眠於十七,一生事與願違。
父母骨灰歸還時,景南歸十三,他記憶裡的爹孃是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是北殤英雄,英雄是不會死的,只會在百姓歡呼聲中得勝歸來,所以當冰涼的木盒送至他手裡,他擇了關門閉戶這條路。
狼煙總是會死人的,他誰也不恨,但那場仗北殤與別國兩敗俱傷,勢必會在日後惡戰重卷,往昔勤奮如他亦不再算勤奮,兒女情長怎抵得過百姓橫禍。
到最後失了人,丟了心。
萬般不由他。
春暖之地,哪怕午後烈陽,也渡春口,不烈不濃,景南歸驀然抬首,淚花長鏡,卻灼如烈酒。
時過不久,他餘光瞥見小唯身邊的宋掌事手中疊著一張宣紙,朝他走來,作揖後,方道:“奴婢有一事,想請景世子幫忙告知。”
景南歸臉色速然複了嚴謹,“若是公主殿下的忙,本世子只接受殿下跟我前去馬場的條件交換,勞煩宋掌事跟公主殿下好生商議。”
宋流深回華心堂將景世子原話轉述,雁翎拿過宋姑姑手中宣紙,走到景南歸跟前,“景世子會錯了意,不是幫本公主的忙,而是你贈本公主的及笄禮,尚未完成,那不就是堂堂侯府世子送的禮,並不讓本公主稱心如意。”
說著,她將宣紙抻開。
紙上畫著一個圓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