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娘沒有動,玉環也沒有動,康蘇兒已經有些睏倦了,甚至把腳都踩在了矮凳上,隨手拿過茶壺就著壺嘴往口中灌,一通牛飲,不辨滋味。
“你不應該回來,也不應該讓李隆基再注意到又一坊。”音娘終於開口了,可這番話把玉環弄糊塗了。
“我知道你的那個朋友,陳行止已經接任了又一坊坊主的位置,不止是我,就是仙實樓和突厥人也得到了訊息,所以康蘇兒才會找上我打聽,畢竟她早就從李亨那裡知道了我的來歷。”音娘繼續道。
玉環依舊雲裡霧裡:“所以呢,這和我回來有什麼關系,就算我加入了又一坊,可也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你應該找二郎說,或者找被你弄得昏迷不醒的逍遙。”說起這個玉環就有些來氣,可又不得不忍耐,逍遙還沒有醒。
康蘇兒見兩人怎麼都說不到重點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用食指勾起茶壺的柄晃動著,沒留神卻甩飛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正好碎在玉環腳下。
“你們真是磨嘰,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想要什麼嗎?就是那個,我可以不介意十八郎上位,但是我要拿走一半屬於我們突厥的,至於李三郎,留給音娘就是了。”康蘇兒簡直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話說得把毫不知情的玉環和知道內情的音娘都給整得無話可說。
音娘頭疼得揉了揉額頭,玉環也懷疑康蘇兒是不是故意的,否則對方已經在中原生活十年之久,怎麼還一副不通漢話的樣子。
只是最後一句讓玉環格外在意,為什麼音娘忽然對李隆基那個老不死的感興趣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什麼叫‘屬於你們突厥的’?你是大唐的王妃,就算已經是突厥的狼主,但你別忘了突厥和大唐的約定,你們已經投降了,這裡沒有你的東西,你包括你的子民都沒有資格取走大唐的一草一木。”玉環看了一眼茶壺碎片,又看向看似懶散,實則警惕又危險的康蘇兒。
她知道安史之亂逃不過,但是沒想到康蘇兒已經忍不了了,這是對方即將動手的訊號,讓她不要回來,不過就是讓她別摻和,還想以李琩的皇位作為條件,可是要是真讓安祿山稱帝,那大唐的天子又怎麼辦,一切不都又成為了笑話。
康蘇兒不改其嬌蠻任性,以及對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的那股勁兒,甚至不管不顧,硬要把大唐的東西搶走。
果然天底下的強盜都沒有邏輯。
“我們突厥人和你們漢人同朝為官,既然天下一家,我們突厥的將領也有半數,為什麼不可以?”
玉環只覺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忌憚對方的巫術,她早就跑了,留在這裡聽屁話也沒法幫她找到陳舟和盧梔。
“這些話你留著和李隆基說去吧。”說完她就不再看康蘇兒,連帶對音娘也沒什麼好臉色。
其實她可以不在乎這個天下屬於誰,反正只要是大唐就無所謂,但是唯獨不能是從前傷害她的人,而不論是李隆基、李亨還是安祿山,都讓她心生厭惡,甚至恐懼。
她想要的只是幫助李琩登上皇位,讓李隆基早點退位養老當太上皇,但康蘇兒顯然想要的更多,還把她們歸於了同一類人。
一個康蘇兒就已經很讓她頭大,沒想到音娘也要來摻一腳,她本以為後者應該是與自己統一陣營,起碼有同為又一坊坊眾的經歷,還在拉扯下李瑛甚至斷絕李亨上位中出了那麼多力,卻根本不是一路人。
“你要李隆基?做什麼?等哪一天他退位了,不就自然沒用了?”玉環好奇道。
音孃的話卻讓她意識到了自己認知的不準確:“難道你真以為誰做太上皇都和先帝一樣不折騰,老老實實頤養天年嗎?”
玉環語塞,她確實把先帝李旦的情況套用在了李隆基身上,甚至還有大唐開國君主李淵的例子,卻忘記了他們兩位的兒子都不是尋常皇帝,性格也遠比李琩更為強勢。
就算李琩登基,只要李隆基不肯放權,或者有意找李琩不痛快,有的是人願意效勞,甚至都不用臣子們做什麼,光暗衛就能讓十八郎暈頭轉向。
是她考慮不周了,光想著怎麼在戰亂前讓李琩複刻當年李亨的政治軌跡,先做太子,再想辦法找機會稱帝。而且上一世的叛亂還早,那時候李隆基都一把老骨頭,判斷、決策等方面都有問題,但現在的李隆基老歸老,卻沒有老糊塗,對付起來只會更麻煩。
“其實我也是好心,現在你還要堅持己見嗎?”音娘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卻讓玉環倍感壓力,或許還有諷刺。
而這些又不是她能決定的,她們現在不過是把所有能商量的人都支開,逼著她做決定,逼著她和她們同盟罷了。
“所以……你說要李隆基,其實是指……”玉環的嘴張開又閉上,似乎在想該怎麼委婉地表達。
結果音娘絲毫沒有壓力地甩甩手,或許是認為自己已經完全說通她了,輕輕按動腰帶,使勁一甩,一柄軟劍破空而出,鋒利無比,劍身反射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讓她抬手去遮擋。
遮擋的一瞬間,她聽到一句自己敢想卻不敢說的話,輕飄飄從音娘口中傳出: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