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了飯,塗了藥,兩人開啟窗戶,躺在窗邊望向外面的夜空,星月燦爛,無風無雲,靜謐而安詳,和過去七年裡的每一個夜晚都沒什麼不同。
但他們都知道,只要明天進了洛陽城,所有的平和都會被打破,至於湖面會因為他們這兩塊石子泛起多大的漣漪,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沒那麼糟糕,這三年來突厥不也沒有惹事嗎?可見那個唐蘇合思還是有點用的。”盧梔雙手枕在頭後,側過臉去看玉環。
玉環快速在腦內搜尋了一下相關情報,有些不確定道:“她現在應該不是聖女了吧?如果是突厥之主,是不是該改口叫狼主了?”
“你又不是突厥人,管她是唐蘇合思還是狼主呢?反正再怎麼樣,她都是大唐的忠王妃。”盧梔說到最後,語氣裡盡顯諷刺意味,他從始至終都不待見康蘇兒,很樂於在玉環面前損對方幾下。
“忠王妃,忠王妃,這個忠字實在是妙。”玉環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李亨的為人她不好說,要她公正客觀反正是做不到的,誰願意說屠了自己滿門的兇手的好話,不帶著偏見和激憤就不錯了。
至於康蘇兒,一個一心向著突厥,和大唐前太子有私仇的女人。她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是怎麼樣的仇恨,又或者只是對方的託詞。
“忠王妃”對於康蘇兒而言,絕對是諷刺,是高懸在對方頭上的大刀,稍有不慎就會一敗塗地。
可對方還有一個名叫安祿山的侄兒,那麼那把刀是落下,還是揮向別人,這就很難說。
至少安史之亂,絕對是大唐揮之不散的陰霾和無可避免的苦難。
就連陳舟都斷言無法完全消除,只能在個人的努力下盡量減少損失和死亡數量。
而她有預感,既然安祿山第一次進宮面聖的時間都提前了好幾年,那麼他叛亂的時間也極有可能會大大提前,加上如今的忠王妃,還有李林甫對邊地將領的所作所為,非常便於他們收買人心,組成自己的軍隊。
“皇後那邊,知道我們要來嗎?武家人就沒什麼動靜?”玉環對武家人的印象不深,前世惠妃早早就離開了,武氏也沒能搏出什麼明堂,希望這次能有不同。
盧梔撓撓頭,皺眉苦思了一會兒:“皇後知道,但是她好像隨陛下去行宮度假了,不知道什麼回來,武家人的話,看起來倒是風光,可最核心的那部分,李三郎是不會同意分出去的,就算他老人家老糊塗了,也有的是人拿前朝的例子來勸。”
也是,武仙真一朝從惠妃成為皇後,已經讓很多人心有不安,生怕重蹈武皇的覆轍,再有一位“女主武氏”,大唐改李為武。
皇後之位就是他們最後的底線。
“可之前武氏族人不是在朝中頗有權勢,還能和突厥人分庭抗禮嗎?”玉環有些驚訝,但這些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
盧梔解釋道:“具體我也只是在書信中看了大概,但局勢每時每刻都有變化的可能,誰也不會長久佔著好處,而且除了突厥人和武氏,朝中不也有別的勢力。隨他們去鬧,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或許是廢太子留下的勢力,又或者是忠王,誰都不好說,她也沒有精力去猜測政局的變幻,只要最後能讓李琩在戰亂中豎起大旗,接過帝位就行了。
聽起來其實不難,只要能複刻上一世李亨的經歷即可,而且李琩自己的能力也沒那麼糟,現在又有李隆基親自監督,盡快掌握兵權才是當務之急。
“他會是一個好皇帝,就是不知道那種情況下,還有誰能做到一個好皇帝該做的。”玉環其實已經開始同情李琩了,但轉念一想李隆基那張老臉上可能會出現的神色,又很快將那份微乎其微的愧疚壓了下去。
不願為君,為君不為,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作為武仙真和李隆基的兒子,李琩就算再喜歡無拘無束,再想追求音律樂理,也都和她與盧梔不同。
身為皇室子弟,本就該肩負起他們與生俱來的責任和義務,而不是享盡榮華後再將百姓推出去頂禍,又或者帶著家眷跑路,棄天下於不顧。
“你別操心他了,他會做好的,他是一個有同理心的人,你再這樣我要吃醋了。”
雖然盧梔這麼說,可兩人都知道李琩完全就是沒有開始過的過去式,他醋李隆基,醋逍遙甚至李謨都要比李琩靠譜。無非為了轉移玉環的注意力,讓她不再擔心罷了。
“你倒是比我還瞭解他,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的往來嗎?還有交換曲譜和樂器的事情。”玉環翻身掐住盧梔兩腮,力道之大都在他臉上留下紅痕。
兩人嬉鬧了好一會兒,直到累得筋疲力盡才重新躺下。
窗外,月兒依舊明亮,屋內,燭火卻已燃盡。
日升月落後,又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對於這盤棋局上的人而言,又多了一個吃對方子,將對方軍的機會。
馬蹄聲響,城門便已開啟,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來人拉著韁繩,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七年了,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