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對先帝沉迷書畫歌舞、道骨仙風的形象深信不疑,而且畫中人確實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那被先帝懷念並留下丹青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而所有人都緘口不提的是,雖然玉環跳舞時的背影和畫中人較為相似,但論起容貌,是完全不同風格的美人,尤其現在玉環還年輕,看起來也青澀稚嫩。
反而是武惠妃的眼睛和畫中人有著九分的相似。
惠妃看在眼裡,卻只裝作不知道,還是溫柔端莊地沖李隆基笑,彷彿他是她的全世界,也只有站在她身後的陳舟知道她側頭低垂時那一眼的冷漠,還有她袖中右手不小心伸出時掌心的指甲印。
陳舟和玉環他們都相信惠妃早就斷了對李隆基的情愛,但要讓一個之前深愛了二十年的女人去面對作為替身這一事實,還是過於殘忍。
惠妃有家族和子女作為支撐和依靠,沒必要和李隆基鬧得不歡而散,反而最應該和玉環說的那樣,謀來後位和太子位,最好是能一步到位,直接做太後。
但武惠妃終歸還是捨不得,也不敢殺了李三郎,而玉環則認為報複李隆基,只是殺了未免太輕松。
兩個女人在這件事上默契地達成一致,甚至不需要再過多贅述理由。
“既然是先帝的畫作,那更應該放在宮中珍藏,也方便匠人按照這幅圖來修複原畫。忠王,你可有意見哪?”李隆基沖兒子和藹地一笑,卻讓李亨脖子上的青筋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但憑父皇做主,孩兒願獻上此圖以示清白。”
李隆基並不吃這一套,卻也沒有為難乖順的忠王,揮手就讓後者退下,似乎想要揭過此事。
這才是讓玉環最不能接受的,她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把忠王推到日光之下,可不能因為李隆基的心軟而直接放過。
當然,除了她,惠妃也是這樣想的:“三郎,何不問問亨兒是在哪裡得到這幅畫,若是還有先帝其餘的作品,也好一併收回來,流落在外不是給外人糟蹋嗎?”
康蘇兒突然道:“父皇,媳婦之前確實不清楚府上有此圖,畢竟那時媳婦雖然已在王府居住,卻未曾成親,書房重地也不便踏入,可既然是阿翁在府上搜出,那我們也只有認了,如果像玉娘所言,父皇要找的就是此人,那有了畫像便方便多了。”
康蘇兒三言兩語不僅替自己叫屈,還試圖把忠王摘出來,又利用玉環之前話裡的漏洞踩了一腳,但最重要的是她沒有窮追猛打,反而繞回了李隆基的心事上,讓玉環他們難以反擊,更讓李隆基的心思轉到了巫術和招魂上。
“若是九娘沒有死,是不是也招不到魂魄?”玉環索性破罐子破摔,她要拉忠王下水,便不可避免和康蘇兒對上,不過反正她們之前也談不上什麼友誼,一個個都是心懷不軌,裝模作樣。
就當她從前憐惜對方不能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名字,被迫肩負起聖女的使命,同病相憐到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走向,連感情都不能直面,這一切都餵了狗吧!
“你知道多少?”李隆基看向玉環,他身側的武惠妃,甚至陳舟都讓她不要沖動。
但玉環到底不愧是和盧梔同月同日生的人,性子裡都有相似的一面,有些時候沖動而不計後果,即使她比盧梔多活幾十年,骨子裡的東西也很難改變。
“奴知道多少,忠王就知道多少。之前為了元日的舞蹈,忠王所挑選的人中最出挑的那位常與他交談,卻總是避著人,如果不是我偶然聽見,也不會知道這個名字,更不會知道那位娘子來自蜃樓。”玉環知道李隆基不會輕易對音娘和蜃樓出手,而且音娘和韋夫人也不是沒有賣過她,利用起來便毫無負擔。
況且她能把蜃樓說出來,李亨就是再有十張嘴都辨不清楚。
李隆基喜歡聽話的,乖巧的,孝順的,好掌控的兒子,而不是一個會聯合外人去窺探自己父親和祖父隱私的兒子,誰做的更好,李隆基的目光就會多停留一會兒在那個人身上。
玉環很清楚這一點,就像她逐漸明白了安祿山是怎麼裝乖賣傻引得李隆基開懷一樣。過於鋒芒畢露,和過於受人愛戴推崇的皇子都不行,表裡不一,私下與人勾結的皇子更不行。
哪怕不論是蜃樓還是仙實樓,其實都不算外人,無一不和皇權沾親帶故,但作為皇帝的李隆基都無法忍受。
廢太子畢竟是太子,以後都會知道,但忠王目前還只是忠王,這樣急不可耐去接觸不該接觸的人,就是罪大惡極了。
這也是為什麼不管是武惠妃還是玉環,都沒有讓李琩參與進來,而是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少在他這些礙眼的兄長沒有解決之前,貿然入局,很可能兩敗俱傷。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忠王。”李隆基的聲音疲憊而不耐。
“我無話可說,父皇,但憑聖裁。”李亨一副不卑不亢、問心無愧的模樣把玉環惡心得不行。
“那就在忠王府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出來。”李隆基看多了這種戲碼,揮手就讓人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在玉環以為一切結束的時候,又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玉環,過來。”
她抬眼,發現室內只剩下她與李隆基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