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去查,好好和王妃過日子’。”這話究竟是李旦的託夢,還是李隆基自己的要求,他們不敢多想,至於另一層意思,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敢表露出來。
康蘇兒除外。
屋內屋外,只有玉環一人知道康蘇兒內心深處的想法,縱使陳舟這樣的道行也從來沒有往最壞的想,而如果李隆基真的是那個意思,顯然讓康蘇兒的計劃落空。
“父皇……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在李隆基充滿壓迫感的逼視下,康蘇兒咬咬牙還是說了,“除了血樂宴上的狒狒血飲子,犀角也可以,只要點燃了燻在衣帶上,就能見到了。”
也許是提到了血樂宴,眾人不免想起音娘,李隆基的臉色也更古怪了。
“犀角之事還是你去辦,但與先帝託夢是兩碼事,不可混為一談,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難道還要我再親自教一遍嗎?”
沒有人能和李隆基談條件,康蘇兒也是急昏了頭,她被眼前的死局困住了手腳,又恨李亨只知道蟄伏,這才輕率了。
可除了答應也沒有其他辦法。
依舊是武惠妃開了口:“三郎,父親的畫被小輩收著也不好,不如留在興慶宮從前的書齋裡,也能時不時去緬懷一二,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要玉環說這純粹是胡扯,什麼美人圖能告慰先帝,還不是供李隆基自己欣賞。而且今日之事純粹是李隆基借機發難,但先帝的道號卻是藏不住了。
“將軍,擬詔下去,將先帝的諡號改為‘玄真大聖皇帝’。”李隆基這一開口,讓本該晚幾年發生的事提前,讓玉環聽得一愣。
她原以為是天寶八年有什麼契機讓李隆基不得不遵照先帝遺願改了諡號,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又或者真的和那幅畫有關。
確切地說,和畫中人有關。
畫中人到底是誰,是那個行九的真兒嗎?
結合剛才李亨說錯的話,有一個更微妙的念頭在玉環心中浮現。
她只覺得匪夷所思,又深覺命運的捉弄或許沒那麼輕易擺脫。她是因為記得上一世的事情,又重生在一個不算太糟糕的時候,可李隆基就不同了。
上輩子和兒子搶女人,這輩子和親爹搶女人!
這簡直就是完美繼承了老李家的傳統啊!
不,或許上輩子他也不是沒肖想過畫中女子,只是她不知道罷了。被當成替身的替身,還要承擔萬世的罵名,憑什麼!
“陛下要找的人還有別的畫像留於世間。”玉環忍不住開口道。
李隆基看了過來,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找誰?”
“之前去忠王府教舞蹈的時候,曾聽忠王與人說起一個名字裡有‘真’字的女子,隱約還提到了又一坊,我有些好奇就繞路去看了一眼,牆上有一副美人像,穿著道袍,其餘的就沒看清了。”玉環的話半真半假,她確實在忠王府書房看到過一幅畫,但那是後來他們做局的時候藉著王府親衛之手放進去的,比她在那裡教玄女舞的時間晚了好幾個月。
李亨當然不認,但聽玉環這樣詳細的描述,他自己也先愣住了,然後才有些慌張地辯解:“玉娘與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撒謊?”
“是啊,玉娘和你無冤無仇,犯不著誣陷你。”李隆基完全不給李亨多說一句話的時間,便命高力士親自率人去查。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漫長而焦灼的,哪怕是成竹在胸的玉環也漸漸開始煩躁,擔心自己的小九九被李隆基看出來,又擔心李隆基會再一次偏袒忠王,或者留後手替其擦屁股。
事情就算塵埃落定,也未必就是大結局,以李隆基現在反複無常的性子,一切都很難判定。
而且如果不是他早就對李亨有所懷疑,根本也不會在她說完就派人行動,她不過是學著惠妃適時遞上一個臺階,至於是往上走,還是向下行,那就全看李隆基自己。
她在賭,賭李隆基之前發狠不讓李亨調查,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她在賭的是李隆基的控制慾和專制獨裁,想要什麼就要得到什麼的人,那件他得不到的東西,那個他得不到的人就一定會在心中留下非常的印記。
李亨無所畏懼地撞了上去,會是什麼後果,滿屋甚至屋外的人都在等。
高力士不愧是李隆基最信任的人,沒有辜負李隆基所託,也沒有浪費玉環他們的一片苦心。
當李亨看到高力士手中捧著的卷軸時,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康蘇兒不明就裡,卻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寬大袖子裡的手對著李亨的腰就來了一下,讓他的臉從白變青又變白。
在李隆基的授意下,高力士將卷軸開啟,小心地鋪在案上,而隨著畫面一點點地展開,圖中的美人也露出了全貌。
“這幅畫,這幅畫怎麼會在我府上?”李亨猛地站起來,硬生生收回了想往外邁的步伐,見李隆基臉色不好才趕緊行禮不語。
“你自己的東西也不記得了嗎?”李隆基指著那捲軸的裝裱綢緞,是南邊進貢後特地賜給忠王府的,其餘的都在李隆基自己手上。
李亨不敢辯解,只能跪下:“父皇,孩兒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