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放心,我會想辦法讓忠王再在這上面出岔子,先帝的事情確實不是誰都可以摻和,尤其忠王還是晚輩,他也是被婚約弄昏了頭,倒也方便了我們行事。”李林甫之前推舉壽王不成,自然要在這方面更加努力,畢竟他能爬到這個位置全靠武惠妃,對方已然是副後,說不定此番就能更進一步。
而一旦功成,他李林甫就會是皇帝皇後身邊最得寵的人,地位未必比不上高力士,甚至下一任的皇帝今後也得仰仗他。
一想到這些,他的雙眼都開始放光,整個人也尤為亢奮,這是天大的功勞,能保整個家族幾世榮華富貴,任誰都無法拒絕這種賭局。
尤其是一場佔據了絕對優勢,贏面非常大的賭局。
甚至就算他賭輸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只要壽王不和李瑛一樣腦子犯渾私鑄兵甲,他依然能當他的相國。
在這方面,李林甫會比玉環更迫切,玉環還能等著慢慢複仇,一年不成就兩年、十年,而李林甫可等不及,他需要站在一個更高的位置,需要有更多的同盟,需要更多的話語權,剔除一切政敵可能帶來的威脅。
他和武惠妃是互利互惠,而在惠妃看來,也會比玉環等人更值得託付。
等李林甫紅光滿面地離去,惠妃才沖玉環招招手:“來,到我身邊來。”
玉環遲疑了一下,才三兩步上前,坐在武惠妃腳邊的矮凳上,惠妃看了看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和過去那樣拉著她同坐。
她沒有多說一句,更沒有胡亂揣測,只是安靜地等著惠妃開口。
“你之前說是為了自己的命運,為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結果,選擇了與我還有壽王站在一起,我一度是很相信,但是你也是人,人就一定有慾望,有所求,事到如今,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說實話,再離奇再可怕我都能接受。”
惠妃的聲音很平靜,既沒有暗自施壓,也沒有綿裡藏針,只是把心中一直以來的不安和疑惑問了出來。
玉環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日,尤其是壽王和惠妃的地位水漲船高之後,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面對,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就安定了下來。
她沖惠妃行了一禮,笑道:“我從來沒有騙您,不論是陳道長那邊,或者是太史局的人,都曾說過我的命格有異,原本該落在皇室,如今卻因為我的選擇而被迷霧籠罩,看不清來處,辨不清去向,而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又或者未來,我都不會背叛你和壽王殿下,或者說,我不會背叛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為什麼?李亨和李瑛都不差,哪怕琩兒是我最疼愛的孩子,可你如果選了他們,會更加輕松。”惠妃並沒有鬆口,反而步步緊逼。
玉環聽了又忍不住搖頭輕笑:“就像唐蘇合思所言,她與廢太子有私仇,涉及了國仇家恨,我也一樣,我和李亨有仇,如果我說是上輩子的恩怨,你會信嗎?”她說完就死死盯著惠妃的眼睛,想要看看對方作何反應。
要是對方根本不相信前世今生之說,那她也沒有必要再說了,索性找些其他理由搪塞過去得了。
可惠妃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哪怕聽了這種荒誕無稽的話,也沒有露出鄙夷不屑,或者質疑嫌惡,仍舊靜靜地坐著,嘴角有幾不可查的弧度。
“其實你在意的也不是我信或不信,不是嗎?不過一定要說的話,我不信,”惠妃直截了當,甚至沒有給玉環反應的時間,又說,“其實與你無關,因為不管是鬼神之說,還是轉世輪回,我自己都是不相信,但在這個位置上,有時候不得不裝作相信。”
玉環被說懵了,她忍不住張著嘴,呆呆地看著武惠妃的臉,直到被對方捧住了手才回過神:“可你不是還讓陳道長,額,還有唐蘇合思的巫術……”
她說不下去了,皺眉抿唇,雙手下意識攥拳,卻握住了惠妃的手,溫暖柔軟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過來,神色黯然道:“我以為我們是幫到你了的,沒想到你並不相信。”
“不,我沒有否認你們幫了我和琩兒,這是事實,我不相信的只是所謂既定的命運,這麼說吧,就是我只相信我自己所見所聞,而非虛無縹緲。”
“因為我的命運只能完全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玉環看著惠妃,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二十歲的女子,她是直到死亡,甚至重生之後才醒悟過來,而對方呢,對方又是什麼時候明白的呢?
惠妃前世今生對廢太子的陰謀陽謀,是否就是對既定命運的反抗?
她想的其實與對方一致,只是她不敢不信命運的安排,否則李隆基為什麼一直不肯放過她,這和命中自帶的詛咒恐怕也沒什麼區別。
“我也想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
這一刻,玉環無比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其實她不止一次這樣想,可許多時候都更像是被動去做某件事,不論對李琩、李瑛,還是現在的李亨和康蘇兒。
也許,她該更為主動,就像她曾主動與盧梔相愛一樣。
跨出這一步並不難,從産生了這個念頭起,從她在惠妃的話裡感受到力量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我有所求,惠妃,等到那一日,我希望能和阿梔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