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水燒開了!小心燙手!”盧梔的驚呼在玉環耳邊響起,她下意識要抬手,就被他抱到一邊。
翻滾的開水掀起了壺蓋,咕嘟嘟往外冒,上面還飄著陣陣白煙,但凡她的手停留在上面,哪怕只有一會兒,都要掉層皮。
盧梔放下玉環,連忙用備用的水潑滅火堆,才一臉後怕地再次把人抱在懷中,滿臉擔心,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洗漱的毛巾面盆掉了一地都沒顧得上管。
倒是逍遙走過來,把滿地狼藉收拾好,奇怪地問:“玉妹妹,剛才你想什麼呢?我叫你那兩聲都沒聽見,還好梔弟反應快,不然就要腫成豬爪了。”
玉環倒不至於有多害怕,可看大家都這樣關心自己,連陳舟都變了臉色,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她連聲道歉,保證不會再有下次,才算完事。
等吃過東西,飲過茶,幾人都恢複了狀態,昨日被凍得打結的腦子也能稍稍加速運轉。
玉環一面看旁邊的盧梔擺弄保村牌,一面聽陳舟說一些坊內的事情。他們不可能在此處停留很久,要想知道又一坊的前輩有沒有摻和進來,還是需要查到切實的證據,而不是連嫌疑人都沒有,光聽康蘇兒一面之詞就武斷下結論。
不過也不能不防,尤其是玉環他們已經算半個又一坊的人,被自己的同伴背後捅刀,實在太駭人。
“其實剛開始,我是勸行止不要參與這些事,畢竟坊內很久不直接摻和朝堂上的事,頂多就是收集情報,可如果一直維持這樣的局面,又一坊很快就會沒有辦法正常運作,各處的開銷也會入不敷出,”逍遙難得這樣正兒八經地談公事,表情也很嚴肅,“長時間的置身事外也不一定能保全自身,坊內人心浮動也是大忌,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陳舟的語氣如常,卻讓他們都屏氣凝神:“沒錯,我與你們的相遇是巧合,是緣份,但或許就是冥冥中的定數,而且我之所以一定要插手,有一個非常的重要的理由,從前不適合說,現在李瑛倒臺而李亨還沒有如期上位的情況下,我想是可以告訴你們的時候了。”
他依舊冷靜而寬和,拋下了一個巨雷:“早在五年前,我就感知到未來會有一場浩劫,一場足以顛覆王朝命運的浩劫,但如今太平盛世,我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玉環的心一緊,抬頭看陳舟的時候發現對方也在注視著自己,她忽然就明白了,腦子裡那一直纏繞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果然,她聽到陳舟說:“直到那次在湖心遇上梔弟,感覺到他身上不同尋常的改變,我連夜起了一卦,後來便往楊府拜會,見到你以後,我便知道當年沒有看錯。”
“所以,未來真的會有一場……浩劫嗎?”她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沒有誰能比她更清楚那是怎樣一場劫難。
屍山血海,餓殍遍野。
李隆基棄長安而去,安祿山攻下洛陽自立為帝,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都死在了馬嵬坡。
陳舟嘆了口氣,緩緩點頭:“是,我一直在尋找改變的節點,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嘗試了上百次,都沒有推演出來,而在遇到你的那日,我甚至沒有推演,便知道一定和你有關。”
玉環的手抖了一下,她不敢細想陳舟話裡的意思,即便知道對方沒有把那場浩劫歸於她的意思,可聽到這麼說,心髒還是劇痛,明明坐著,手腳卻都發軟,直到盧梔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擁進懷中。
“為什麼是我?”玉環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她不想相信命運,但有時候又不得不信。
陳舟卻搖頭:“是我沒說清楚,你不是浩劫的導火索,相反,在你出現之後,我能感覺到這場浩劫的突破點在你身上,但是不代表浩劫會消失。”
“什麼意思,為什麼無法消失?”她明知故問。
陳舟看穿了她的心思,卻為了安她的心而繼續:“不論你是否存在於這個世界,這場浩劫都會存在,只是開始和結束的世間不一樣罷了。而你也很清楚,為什麼無法消失。”
是啊,她其實很清楚。
就算她絲毫不懂政治,不懂軍事,不懂黨爭,但是也知道戰亂不會因為某一個簡單的原因而起,這些往往都是由很多面引起的,若是隻侷限於一兩點,也不會是那樣大的規模。
就像哪怕她先下手為強,殺了安祿山和史思明,也未必沒有王祿山和趙思明。
或許因為她這輩子不會成為李隆基的貴妃,阿兄楊釗也不會成為右相權傾朝野,但以李隆基晚年的昏聵自大,誰知道會不會有其他人藉此機會爬上來。
甚至以她堂兄的心機和謀算,就算沒了她們姐妹的助攻,也未必不能像前世一樣。
一切或許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隱患。
可笑,可嘆,一整個朝廷和軍隊的人都不如陳舟看得清楚,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只要殺死她就能挽回局面,或許他們也知道不能,但就是想找個藉口抒發自己內心的怨氣。
畢竟失敗了太久,急需一場踐踏在她屍身上的勝利,用她和她家人的鮮血澆灌而出的虛偽的勝利。
在她死去以後,才琢磨出馬嵬坡兵變不過是早有預謀,他們殺不死安祿山,拿不回洛陽和長安,便透過她來掩蓋自己的無能。
真是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