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生氣嘛,我是擔心有人故意散播訊息,引人誤會,畢竟以惠妃和李三郎的情分,很多事也不像咱們這種外人所想。”玉環如今已經能很自如地說出這樣的話,從前她多少有些在意自己是武惠妃的替身,哪怕不愛李隆基,誰也不願當個替代品呀!
而且最可悲的是,不論她是否承認,從前的楊貴妃對於李隆基和大唐來說,的的確確就是外人,她永遠無法真正走進對方的世界,只是被當成一個美麗的玩物擺在身邊罷了。
“我其實很不明白,惠妃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想要做這些事無可厚非,我是為了個人恩怨,李瑛和他舅家與我有深仇大恨,可你呢?不管你究竟是廣陵人士,還是洛陽人士,都不該對李瑛有這樣不滿的情緒,是為了十八郎還是……三郎?”
李隆基是三郎,李亨也是三郎,可兩人都明白,這個三郎指的就是李隆基。
玉環掏出一些銅錢給了那雜耍藝人,又拉著康蘇兒去看口技,正好路過含光門正前方,她抬頭看向巍峨高聳的宮門,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卻很快就散去了,快得沒有人能發現,除了一直關注她的盧梔。
“其實你也沒有完全說明白,誰知道你到底和李瑛有什麼仇怨,據我所知,他一向對外寬和,從不當眾打罵下人,在朝堂和百姓中的名聲都還不錯,你怎麼會與他有深仇大恨呢?再說,你有為什麼偏偏挑中了李亨,是你的巫術,還是你根本就有備而來。”
她其實很想問問康蘇兒是不是和自己一樣重生,明明上輩子根本沒聽說安祿山有這樣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姨,而且還與太子有仇,更是選中了未來的皇帝李亨。
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可是她不能直截了當,那會讓本來摸不透她情況的康蘇兒明白過來,對於她的處境會有很不利的影響,尤其在她們只是短暫的合作前提下。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康蘇兒笑了笑,不過看起來並不介懷,而是直接靠在玉環的胳膊上,那對長而翹的眼睫毛微微扇動,“不過沒關系,我真的只是看重李亨其人罷了,除了李瑛之外,他顯然更有繼承大統的優勢,至於那個十八郎,還是太年輕,最重要的是完全沒有野心,就算惠妃傾盡全力得到後位和太子位,十八郎也很難守住。而李亨喪妻寡居許久,也該立新王妃了不是嗎?”
這番話有理有據,排除個人情感而言,玉環也得說康蘇兒看人完全沒毛病,她是因為與李亨有家仇,不可能扶持一個上輩子殺了設計殺害自己全家的人。
至於選李琩,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她作為李琩的前妻,又如何不知他志不在此,這樣推著他向高處攀登,實在對不起他兩世的深情。
可如果天下海晏河清也就罷了,她已經提前知道了安祿山和史思明未來的陰謀,而且她不確定這是否是他們兩個胡兒就能造成的霍亂。畢竟那樣大的事情,朝中卻無一人可用,眼睜睜看著對方攻城略地,侵佔洛陽。
萬一就算她想方設法解決了安祿山,卻又冒出了其他人呢?
就像現在哪怕她不參與對李瑛的謀劃,也有武惠妃和康蘇兒聯手。歷史的車輪根本停不下來,一路從所有人頭上碾過去。
她恐怕也未必能改變大局勢,把自己救出來就了不得了。
在面對那樣恐怖荒誕的未來,她就算希望李琩追尋其所求,當個寄情于山水歌舞的閑散王爺,可局勢也不會允許的。
那不如徹底站在武惠妃這一邊,看看保下惠妃會不會有新的轉機,看看未來會不會不那麼糟糕。
這些想法她沒辦法告訴任何人,不管是已經與她情投意合的盧梔,還是幾乎已經摸到她來歷的邊的陳舟,又或者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不介意的逍遙客,只能吞進肚子裡自己消化,自己琢磨。
多少個日夜沒有安穩覺睡,她輾轉反側思考最優解,可憑借她本就不算出眾的智慧和平平無奇的政治頭腦,能想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畢竟只是重生,她還是她,不會立刻脫胎換骨,也不會從政治矇昧者一下就獲得如武皇那樣的遠見和心智。
這樣的她,其實也根本沒有別的出路。
她所求的不僅僅是報複上輩子的仇人,也是希望未來能在亂世中活下來,和愛人親朋一道活下來。
這些就沒有必要告訴康蘇兒了,何況對方也再次逃避了與李瑛私仇的事情。
於是,她微微偏過頭,沖康蘇兒笑:“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忍你這樣年輕貌美卻要和一個年長了七歲的鰥夫在一起,尤其是你還……”
她看向跟在後面的陳舟,又對盧梔笑了笑。
康蘇兒擺擺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想要的,就必須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