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阿滿未來的走向,被關入掖庭為罪奴,幽閉到她死在馬嵬坡的時候好像都沒有放出來。剛接觸時她只是略有惋惜,畢竟政治立場完全不一樣,她不可能為了這點憐惜之情就放過複仇的機會。
但稚子何辜,也不知道阿滿和阿慢,誰的人生更痛苦一點。
“玉姐姐在想什麼?”比起胡鬧著叫盧梔為“阿五”,阿滿對玉環就禮貌很多,說話也嬌嬌的,甜甜的。
“在想你阿母得多麼厲害,還把阿滿也教得這樣好。”玉環忍不住捏了捏阿滿的鼻子,還把女娃抱在懷裡,後者的手指到哪道菜,她就給涮哪道。
盧梔有些不滿,覺得阿滿分走了自己和玉環相處的時光,他不喜歡任何人搶走玉環,不論是之前的壽王、康蘇兒,還是現在的阿滿,怎麼每一個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喜歡拉著玉環。
明明他們才是全天下最要好的人,是互相救贖、交託生死的知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怎麼會變成這樣,簡直沒有天理!
也許是他的祈禱有了作用,李瑛讓人帶話把郡主接走送去薛妃那裡,讓盧梔和玉環在此處等候。
之前他還抱怨天寒地凍,現在卻覺得只要是和玉環單獨待著,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克服,何況婢女沒有把暖盆和鍋子撤走,阿滿也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小灶,讓他們得以邊等邊吃。
盧梔給玉環夾了一顆嫩嫩的菜心,這在冬日很難得,也就是宮中和世家大族能供應得起,尋常百姓能有些醃製菜蔬儲存就算不錯了。
“李瑛回來得好快,不知道這次那個唐蘇合思會不會跟著一起來。”盧梔喝了杯熱酒,感覺身子都暖和起來,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紅暈。
“希望帶來的是好訊息,如果李三郎當真讓李亨和突厥和親,那朝臣們的臉色一定很好看,也算是給惠妃分擔一些火力。”玉環一想到那些人吹鬍子瞪眼睛的樣子,就忍不住悶頭笑起來,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酒杯摔到地上,磕破了杯沿。
她剛把杯子撿起,想要重新找一個來用,就見面前伸來一隻手。
是盧梔握著酒杯,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眼中的薄薄水霧遮不住群星那般的璀璨光輝,帶著明知故犯的天真狡黠,敬她這杯酒。
用他的酒杯。
不過盧梔還是很注意地把自己用過的一面朝裡,微微抬起手湊到她的唇邊,輕聲耳語:“省得再取水來洗杯盞,會……凍壞了手。”
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像是試探,又好像純然無辜,再配上那對酒窩,看得她心旌搖曳,有鼓點般急促的響動自胸腔中傳來,又破土而出。
她沒有就著他的手喝下那杯酒,而是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在對方露出失望的神色,以為她要推開時,她的手握住了他的,又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順勢進攻,靈巧的手鑽入他的手心。
這杯酒也吃不成了。
和剛才那杯相似的命運,傾灑了一地後還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好幾圈,可是無人在意。
那兩只罪魁禍“手”已經緊緊地十指相扣,它們主人之間的距離也近了許多。
近在咫尺,撥出的白氣狠狠撞上對方的臉頰,好像有了百十倍的力氣一樣,把對面那張臉都撞得紅了又紅。
沒有人說話,他們害怕自己的嗓音太幹澀,太沙啞,會驚擾到對方,讓這個如夢一樣的場景瞬間破碎。
那一瞬間,玉環好像感受不到自己,像是飄在雲端,交握的那隻手軟綿綿的,身體也軟綿綿的。眼神再度相交的時候,好像有一股極短促的電流紮了她一下,讓那隻手都抖了一抖,卻被對方誤以為是要抽回去,從而難得地強勢起來,攥著她的手更緊了一點。
可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又恨不得他握得再重一些,就算把她的手捏碎了也無所謂,讓她的手也徹底化在他掌心吧!
二人誰都沒有下一步動作,似乎什麼舉動都太輕浮,似乎什麼動作都不夠親密,能這樣十指相扣,掌心相貼就足夠了。
對於他們而言,這已經足夠表達一切心意。
火鍋騰起的白霧被忽來的冷風吹散,他們之間的曖昧氛圍也被來者的呼喝打斷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我讓你們待在這兒,還方便你們談情說愛了是吧!”李瑛的臉色很不好,眼神陰鷙,視線要把他們交握的手給射穿。
玉環拉著盧梔的手放在案下,卻沒有松開,反而勾起嘴角,向李瑛身後看去:“康蘇兒怎麼沒有和你一起過來?”
李瑛嗤笑:“她?她當然要和自己的未婚夫培養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