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李隆基要做什麼,更不明白武惠妃怎麼會突然轉性想要太子也多多參與朝政,以往這種事她都是首推自己的兒子,偶爾也會加上駙馬楊洄,但怎麼看都挑不出錯,一副後宮表率,母儀天下的模樣。
玉環他們跟著帝妃二人一道乘船上岸,如今沒有鬥毆擾民的罪名,更沒有金吾衛看押,幾人便刻意與聖船拉開距離,止不住地猜測武惠妃這樣做的用意。
“莫非惠妃懷疑之前在仙居殿動手腳的突厥人,和康蘇兒有關?所以特意叫上太子,想要試她?”盧梔邊說邊看向另一艘船上的康蘇兒和忽格勃兒。
“恐怕不僅是他們來自突厥,更因為康蘇兒是突厥的聖女,也就是巫女啦,這個時間點未免太巧了。”逍遙客一直看康蘇兒不順眼,能踩兩腳,絕不少踩一腳。
“哎,行止兄,你說呢?你有沒有看出什麼?”盧梔擠到陳舟身邊,悄悄詢問。
陳舟沒有說話,反而看向一直沉默到現在的玉環。不在李隆基跟前,玉環也不再偽裝,她看著湖面,眼神卻沒有具體的落點,金紅的錦鯉吸引不了她,盛放的荷花吸引不了她,明明初春和盧梔泛舟池上的時候還有閑情逸緻去追尋相依相伴的鴛鴦,目送纏纏綿綿飛舞的蝴蝶,看著柳枝劃過水面的波紋,現在卻只有百轉愁腸,一點點消磨她過去的快樂。
“玉兒,你怎麼了?”
玉環看著盧梔關切的神色,搖搖頭,她沒法說關於未來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改變是好是壞,就算盧梔不會刨根究底,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騙他,可她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只是有點不安,畢竟馬上就要見到太子了。”玉環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她說服自己這不算是欺騙,而是確實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這個必須輸掉的敵人。
她見盧梔似懂非懂的模樣,好像對政治遊戲還沒有什麼概念,反觀陳舟和逍遙客倒是見怪不怪,可能是在又一坊的時日久了,又或者是陳舟早就掐算出因果。
“你知道些什麼了?”玉環好奇地看著陳舟,說著和盧梔剛才差不多的話。
陳舟只是收回了看武惠妃和李隆基的眼神,對她搖搖頭。
“天機不可洩露。”
玉環難得被哽住,難以置信地看著陳舟,她還是第一次見對方這麼神神叨叨,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直到上岸的時候,玉環都揣著滿肚子的鬱悶和疑問,搭著盧梔的手跳下船時一腳踩空,直接摔在了他身上,好在少年生得比她高大了許多,底盤也穩,不然恐怕就是兩個人一起倒在池邊的泥地上。
她雙手扶住盧梔的肩膀,撐開一定距離,可腳底下還有點麻,剛才又抽筋了,一時站不穩,只能半掛在他胳膊上。
“你的臉怎麼紅了?”玉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明明就在樹蔭下,而且也沒到盛夏最熱的時候,水邊還有陣陣暖風,怎麼梔弟就熱得鼻尖開始冒汗。
玉環沒細說的是,她剛才彷彿聽見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咚咚”的,律動的節奏比每次他們排練完都要快上許多。
從前她只是覺得盧梔還小,只把對方當作弟弟那樣愛護,當成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好友。可看著穩穩護住自己的小郎君,平日裡看似瘦削單薄的肩膀實際能完全遮蔽住她,彈瑟擂鼓的手掌足以握住她兩隻手腕,或許那不是她單方面的錯覺。
盧梔也不是因為天熱,或者不僅僅是天熱而面紅耳赤。
喜歡她的人太多了,這卻是她在李琩之後,第一次遇到一個這樣簡單又直白,偏偏好像還完全沒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的年輕郎君。
她的心也因為發現他的不同而跳得更快了一點,盡管她並不想承認,可當手背拂過面頰擦汗時,感受到了滾燙的溫度,讓她一直自若的神情有了難得的慌亂。
偏偏盧梔還傻傻地看著她笑,小聲問:“玉兒,明明你的臉才紅了呢!”
玉環怪異地看著他,慶幸沒什麼人看到他們,又慶幸剛才兩人說話聲音都很低,不然真是不知道怎麼解釋,再把人嚇到就不好了。
“咱們快點跟上吧。”玉環退開兩步,雙手捧住自己發紅的臉頰,低著頭看鞋尖。
沒想到盧梔卻把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她抓著,而且還理直氣壯地表示:“為了防止玉兒你再摔跤呀!”一舉一動,全憑本心,沒有被外界汙染,這正是難能可貴的品質。
玉環沒有猶豫,直接握了上去,那是溫熱的帶有薄繭的觸感,只要他輕輕蜷起手指,就能完全包裹住她,果然要比去年剛遇見時可靠。
走在前面的康蘇兒回頭看見這一幕,若有所思,喃喃道:“他們不是表姐弟吧?”
“康娘子說笑了,不是姐弟,又能是什麼。”陳舟略帶警惕地看了康蘇兒一眼。
哪想康蘇兒才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那個人,她直接伸進道袍寬大的袖口握在陳舟的手腕上,沖他露出梨渦。
“像咱們這樣,一個檻內人,一個檻外人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