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歡快道:“等下次讓盧梔和逍遙客來,一個擂羯鼓,一個彈琵琶,再把這部分重新給你演示一遍。”
“那你呢?”李琩沒有把“我想聽你彈”說出來,但臉上寫的就是這個意思,他確實不怎麼會掩藏自己的想法,尤其是碰到音樂的時候,簡直不像一個皇室中人。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會讓你失望的,而且你還是第一個能看到完整版的人。”玉環想到上次自己跳舞被李隆基撞見就很不快,就算要跳,也不想第一個跳給李三郎看。
雖說盧梔肯定是第一個看她跳舞的人,但李琩能近距離觀賞他們三個人共同演繹的完整舞曲,所以也不算騙人了。
“對了,你剛才說要喬裝打扮去外面,是要替惠妃尋藥引子嗎?她願意用我進上的藥?”見李琩不像剛才那麼煩心,玉環便忖度著開口問了,畢竟這事關重大,她還要想辦法聯系陳舟,商量接下來的事情,甚至武惠妃很有可能要請對方入宮。
李琩揉了揉手指關節,好一會兒才迎上了玉環的眼睛,有點糾結怎麼說,只覺得嘴唇有點幹,連忙喝了兩口茶水,這才重新開口:
“嗯,願意的。阿耶一向不許我去外面的酒樓飯館,從前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稍微瞭解到一點內情,可是為了阿母,我必須去一趟,但不好明著違背阿耶,我只能喬裝去取酒做藥引。”
“很為難的話,我找人幫幫你?”玉環自然而然想到逍遙客,只有這人去才不會被懷疑。
以玉環對李隆基的瞭解,別看這李三郎表面上對仙實樓毫不關心,可暗地裡還不知道有多戒備呢,更何況李琩並不知道李隆基的人每旬都會與仙實樓接觸,誰知道除了取酒以外會不會交流別的呢!
從前玉環是絕對信任李隆基的,可死過一次,她不會再犯這樣愚蠢的錯誤。
李琩倒是不清楚這些,但李隆基的告誡猶在耳邊,能不和自己阿耶對上就盡量不要。只是他又想到了武惠妃的話,又猶豫起來,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還是不勞煩你和你的朋友們了,我自己也很想見識一下這京畿第一樓。”李琩沖玉環和善地一笑,還是那樣溫和,卻有一種親近與自在,和對別人時不同。
玉環輕輕頷首,迴避了他的視線,要是心裡沒有那麼多愧疚的話,她或許能坦然與他對視吧,可惜沒有另一種可能了。
因為這一回避,兩人之間本來融洽的氛圍一時有點奇怪,沒由來的侷促和尷尬,讓玉環更心虛了。
“你,你想和我一起出去嗎?”李琩本來想問她是不是有顧慮,或者在宮裡有麻煩,可想到自己並沒有什麼能耐,除了彈琴下棋和書畫,其餘一事無成,甚至這些稍微拿手的本事也都不如李謨、逍遙客稱得上國手。
只是得了耶孃寵愛的他,似乎還沒有鹹宜有魄力,他是不是被嫌棄了。
玉環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會給李琩帶來那樣大的困擾,也不知道這會讓他生出了想要改變的心思,從前不是沒有人勸誡壽王,但都沒有他今日受到的刺激大。
先有武惠妃,再有楊玉環,也許還不僅於此。
或許他在去往仙實樓“碰巧”遇到韋夫人的時候,冥冥中已經有無數雙手將一切推離了原本的軌道。
韋青兒垂眼看著坐在下首的年輕人,即使喬裝改扮一番,也和普通人,甚至大部分官宦子弟不同。
“是武仙真讓你來的?她沒有讓別人代勞。”韋青兒擱下茶碗,用金叉子戳起一塊糕點,不緊不慢,格外悠閑。
李琩很少聽到別人叫自己阿母的名字,哪怕是阿耶,當著他的面大多是喊惠妃,偶爾私底下才叫“真兒”,所以他恍惚了一下才點點頭。
“不要那麼緊張,我這裡又不是龍潭虎xue,你阿耶不讓你來只是怕你們年輕人被酒色迷惑了,不過我這兒可不是秦樓楚館,跳舞賣藝的也不僅是女子,有些舞蹈還就得男人跳起來才夠勁兒。”
李琩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們李家人雖然不像老劉家人一樣好男風,可這對話的進展也太奇怪了,讓他有點懵。
不過確實不緊張了。
“夫人的酒樓生意很好,要不是託了九孃的福,我恐怕是要排到兩個月之後了。”他感慨道,而且不單是生意好,他還在這裡看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官員,若不是認得那些官服,哪裡能想得到。
只是他阿耶怎麼會容忍朝臣在此私會,雖然是沒有明令禁止,畢竟只是吃飯喝酒,可穿著官服來也太誇張了。
韋青兒挑眉,看著他把一切都寫在臉上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她絕不是想笑話李琩年輕人藏不住事,而是想嘲笑李隆基。
甚至她不僅心裡那麼想,還直接說了出來:“想不到李三郎那樣深的城府,養出來的孩子卻一個比一個單純,真有意思。”
李琩的臉燒得通紅,這話狠狠刺傷了他,還辱罵了他阿耶阿孃,這人——
不過,他難道真的這麼無能愚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