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一路醒來,她早就冷得周身發僵,好像身體裡的血液也都半凝結了起來,冷到極致,也就不覺得冷得難受了;而這樣一暖,反倒恢復了知覺,她整個人開始忍不住哆嗦了起來,被雷玉牽著手走到內室的床榻前坐下的時候,臉上已經浮起了病態的嫣紅。
雷玉感覺不對,伸手一摸,果然滾燙。
她道:“你發燒了!”
商如意抬眼,用亮晶晶,卻沒什麼神采的眼睛看著她:“嗯?”
很快,被雷玉按倒在床上的她就因為發燒而陷入昏睡,而在朦朧間,商如意聽到雷玉驚怕又擔憂的聲音,一邊喊著大夫,一邊又不斷在她耳邊說著安慰她的話。
大夫很快就來了,診治下來,倒並不嚴重。
事實上,哪怕被燒得渾身筋骨痠痛,神志不清,商如意也隱隱明白,自己不病這一場是不行的,畢竟從聽聞沈無崢遭難之後,她的心裡就像是被血淋淋的挖走了一塊,之後出城,被擒,一路北上車馬勞頓,阿史那朱邪雖然對她還算客氣,卻也沒有細心到給她一些厚實的衣裳,以至於她一直以內心的麻木抵抗著草原上的嚴寒,這樣的內憂外患,到這個時候才病倒,也已經到身體的極限了。
幸好,她的身體底子還是好的。
迷迷糊糊的被人用勺子一勺一勺的餵了些苦澀的藥水,商如意難受得直哼哼,但聽著耳邊的軟語安慰,還是乖乖的嚥了下去。到了晚上,一雙溫暖又溫柔的手臂抱著她,那明明悽苦,卻也堅定的氣息更包圍著她,不知不覺的,便驅走了體內的苦寒。
商如意終於安靜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吵醒,一睜開眼,就對上了一張近在咫尺的,熟悉卻也憔悴的面孔。
是雷玉。
她一直睡在她的身邊,合被而臥,一雙手更是緊緊的將商如意摟在懷裡,也是她身上那溫柔的氣息驅走了她身上的寒意。
商如意立刻露出了感動的微笑。
但下一刻,她就看到雷玉的眉心一直不自覺的微蹙著,似乎連在夢中也在為她擔憂,又好像,是被那嘈雜的聲音吵著。
商如意這才意識到,外面下雨了。
小時候遊歷突厥時也經歷過雨天,草原的雨和中原的雨不同,中原的雨哪怕再大,也是溫柔的,是亭臺樓閣間的一段吟唱,是震撼天地的一陣呼嘯;可草原上的雨,那就像是老天降下的無數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射穿長空,落在地上,一滴雨便是一個坑,打在身上更如冰劍刺體,令人無處可逃。
而這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聽聲音實在不小,生冷的雨水的氣息甚至透過帳篷,侵染了進來。
商如意無法阻止這樣的聲音,只能又擔憂的看向雷玉,果然,她被吵得難受,又醒不過來,眉毛蹙了又蹙,已經在眉心形成了幾道不淺的褶皺。
商如意不知不覺的伸出手去,想要用雙手籠在她兩邊耳朵上,免得她再被驚擾,但剛一伸出手,就看到雷玉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商如意立刻縮回手來:“我吵醒你了?”
“……!”
雷玉一雙眼睛在震驚之餘,立刻又浮起了驚喜的神情,看著商如意醒來,已經恢復如常的神色,她道:“你沒事了?”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掌心所感覺的溫度,的確與常無異。
她立刻笑開了花,用力的拍了一下手,歡喜的道:“你真的沒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商如意看著她眼底的烏沉和滿眼的紅血絲,愧疚的說道:“我昨天還說,來這裡是陪你消遣,卻反倒累你照顧我。我真是——”
雷玉立刻打斷她的話:“不要胡說。”
商如意笑了笑。
雷玉又高興的說道:“你現在好一點了沒有?身上還痛不痛?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商如意仍舊笑著,搖了搖頭。
可笑容中,卻多了幾分苦澀。
之前初次見到雷玉的時候,只知道她是個剛強的女子,說話做事也不留情面,可後來熟悉的,知她內心溫柔,只是不善表達,但不管怎麼樣,將門虎女,又在軍營裡廝混,總是少了些女子的細心體貼。
而眼下,她這一句一句問的,卻是無微不至。
可見這些日子來她有多寂寞,看到自己的到來,在不安中,又有多快樂。
看著商如意眼睛紅紅的,一言不發的樣子,雷玉更擔心了,急忙伸手又扶著她:“那,那你要什麼?”
商如意抬眼看著她,輕聲道:“要不,你再陪我躺一會兒,我們說說話。”
“……”
“昨晚我不爭氣,病倒了。其實,我有好多事也想要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