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著她低落的樣子,商如意立刻就明白,昨天死的三十多個,加上昨晚的十七個,只怕都是這裡抬出去的。
醫者仁心,見到病患一個一個的死去而無能為力,怎麼可能不傷心。
商如意想了想,道:“救不了,不是你的錯。”
“……”
“是這疫病的錯。”
聽到這話,蘇卿蘭又抬起眼來,眼中浮起了一絲感激的笑意。
商如意對她也更刮目相看——女子為官本就不易,要出頭更難,這蘇卿蘭能堅持下來,逢此時疫,更挺身而出守在這個地方,可見心性堅韌,品性如蘭。
倒不負她這個名字。
不過,在感慨之餘商如意更留意到蘇卿蘭放在一旁的包袱,裡面還有五六個紙包,應該都是裝著藥的,便順手拿了旁邊的蒲扇來給煎好的藥湯扇涼,以便呆會兒病人好入口,然後問道:“這裡的藥,是哪裡來的?”
她囤積的藥可沒有給這些人。
蘇卿蘭也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道:“我家裡各樣的藥都有一些壓箱底的,這一次聽說城內買不到能治此疫的藥材,所以都拿出來了。”
“哦……”
說話間,碗裡的湯藥已經涼了不少,可以入口了。
而眼看著另一邊又有一個爐子裡的藥快要煎好了,商如意便說道:“你留在這裡忙吧,給病人喝藥的事交給我。”
說完,便端起碗來準備出去。
蘇卿蘭覺得這位將軍夫人,堂堂的二品誥命,這一次敢親自前來滿是病患的長樂坊已經是非常奇怪的事了,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親力親為,還要去照顧那些重病的病患。
一時間,心裡不解疑惑的情緒更甚。
但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叫住了商如意,猶豫了一下,道:“那就勞煩少夫人了。不過,他們有些我已經給喝了一輪藥了,少夫人過去的時候只看看那些人的手上,我畫了一道槓的,不用喝藥。”
商如意這才明白過來她剛剛拿出東西來給人手上劃一下是什麼意思。
而她的心裡對這個蘇卿蘭也更有幾分暗暗的敬意,沒想到她不僅是出於醫者的責任感和同情心而舍不下這裡的病患,更是真心想要治好這些人,才會如此細緻。
於是點頭:“好。”
說完,便端著碗出了馬廄,走到前方的屋簷下,這裡惡臭陣陣,燻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商如意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得馬上找人來把這裡打掃乾淨,但眼下也得先喂人喝完這碗藥再說,便咬著牙強忍著,一個個挨著看過去,終於看到一個病人枯瘦如柴的手腕上沒有用木炭劃過的痕跡。
她蹲下身來,輕輕的拍了拍那個面向牆壁側臥著的,身形枯槁的老人。
“老人家,喝藥了。”
這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乾澀的呻吟,然後慢慢的轉過身來。
一看到這人的臉,商如意立刻驚愕的睜大了眼睛:“是你?!”
“……”
那人已經病得奄奄一息,渾濁的眼珠幾乎不能動,只木然的望了商如意許久,才像是終於把她的身影看進了眼睛裡,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道:“宇文……少夫人……”
“是我,”
商如意一邊說著,一邊將這躺在地上,滿身泥汙,更是病得氣若游絲的老人扶著坐起來,輕聲道:“姜老,你也染上病了?”
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曾在大巖寺與她見過面的姜愚!
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這裡,更沒想到,這位原本精神矍鑠,又樂觀開朗的老人家,已經病成了這樣。
看到商如意,他像是也活泛了一些,只是沒有力氣動,更說不出話來,商如意也不多說什麼,急忙道:“先喝藥,喝了藥會好些。”
說著,便將碗湊到他的嘴邊。
老人家雖然病得重,可意識到有藥可治,還是本能的張開了嘴,一口喝下去,立刻嗆得咳嗽了起來,幸好商如意有了剛剛看到蘇卿蘭喂藥的經驗,急忙將碗拿開,又給他拍著後背順氣,等到氣息平穩一些,再餵給他一口。
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姜愚把一碗藥喝了下去。
喝了藥,人清醒了,眼神都靈活了不少,那姜愚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帶著一點笑的看著商如意,道:“少夫人,怎麼到,到這腌臢地方來了。”
商如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