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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揚,在無聲的夜晚侵襲了八城。八城是一個很少在十二月份下雪的南方城市,尤其是近些年,大雪幾不可見。
可這場大雪下的突然又急促,像是為了履行約定,為了去見某一個日思夜想的人,為了在某人的窗下堆起一個雪人,又像是為了最為遙遠和美好的回憶,趕上這個最好的時候……
這是邁入千禧年的最後一個月份,準確地說,是1999年的十二月份,這天,足足下了一夜的雪才恢複平靜,天空放晴,日光明媚,原本不願意出門的寒冬吸引了很多人。來往的街區有孩子在打雪仗,他們歡快嬉戲,在九十年代不太高的樓房間隨意穿梭,他們不介意滑到,反而在享受嬉鬧。無拘無束的是孩子,也該屬於孩子,他們美妙的笑聲是敲醒這個世界的鈴聲,但,哭聲就算了,比如這樣一位——
“嗚嗚,阿姨,我不要了,都給你,嗚嗚……”
孩子哭的難過,一旁蹲著的女人卻笑容滿面的從他手裡接過了棒糖,接著侃侃而談道:“boy,這回你相信因果輪回,我說的我們前世遇到過了吧?我遇到的前世的你貪吃忘我,最後變成了大小孩,一天到晚不停吃糖,這一世這才又變成了爛牙齒的小孩,上天讓你再來一次不是讓你繼續吃的,不信,你看我身後,是不是有一個鬼站在那裡等你?就等你吃胖了牙齒都沒辦法嚼東西,最後‘啊嗚’一口把你吞了,凡事有度有量,今天你這個搶過來的糖果,過量了。”
“嗚嗚嗚,阿姨,阿姨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媽媽!”孩子大哭,邊哭邊跑,女子搖著手裡的棒糖,好像要安慰,卻滿臉盡是笑,制止也沒有,還得意地吐吐舌頭。
這是夏初然,年方二五,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她,濃眉炯目神采飛揚。一件淡藍色及膝的大衣,長至腰際的黑發,身體隨意晃動,她的白圍巾和黑發便交相飛舞,十分靚麗。
她就在陽光白雪間單單笑著,親切感便泛泛而出,猶如一幅靜態的畫,周圍的雪景、千樹,以及數不勝數的人群,都是她的背景,周圍熙熙攘攘,卻也只有她。
遠觀而止——似乎是對她最大的尊重。
但毫不誇張地說,她只能遠觀……
她是八城大學的一名老師,可通常不務正業的瞎轉悠,說是為人師表,卻相當愛玩,搶孩子棒糖還能牽出前世今生,一看就知道喜歡說鬼話,你要讓她動一下,就要做好她多動十下的準備。
今天是個難得的休息日,趁著有雪景,夏初然早早的又來街上轉悠,地北鎮這一帶的環境變化很大,短短數十年,天翻地覆,夏初然想再過十年這裡得多了不得,不敢想,真是不敢想,夏初然一邊感慨,一邊拆開了棒糖包裝,現在她要親自感受一下棒糖的甜味,為明天喝彩,為明天的自己喝彩,為明天即將到來的棒糖再次喝彩!
“啪!”
突如其來的一擊悶打,痛得夏初然呲牙咧嘴,她抱住頭,死死咬住棒糖,不能因為痛就吐了它,到手的幸福怎麼能說扔就扔!
“混賬!你又去搶孩子吃的?!”身後的男人發出暴怒的吼聲,街邊有幾個人好奇地觀望,夏初然抬頭遲疑了一下,故作輕松地轉頭,含著棒糖含糊不清地說,“小,小叔,你怎麼來了,要吃糖嗎?”
身後這位滿臉慍怒的男人叫夏仁傑,夏初然十爺爺的兒子,她的小叔。倆人從小熟識,夏初然對他沒什麼忌諱,想說什麼說什麼,所以經常吐槽他裝正經,明明只比她大四歲,卻穿的跟個中年人一樣,比如此刻,他的穿著就一言難盡厚重金框眼鏡,筆挺黑色西服大衣,腳蹬擦的鋥亮的黑款牛津鞋,一舉手一投足那都是上了年紀的穩重紳士風,對人也是七分有禮,三分距離,嚴謹的讓人無語。
因為只相差四歲,夏初然以前很抗拒這個輩分排行,還義正言辭反駁了老人家們的觀點,當然最後是被暴打一頓丟出祠堂,雖然最後妥協了,可是私底下還會和弟弟妹妹說:你們就叫他兔崽子。然後又被暴打一頓。
可夏初然是不長記性的,暴打一頓這種小事她才不放在心上,她通常只見風使舵。被夏仁傑冷眼相對的時候就叫他兔崽子,被他爆吼的時候就小叔小叔,用她的話就是說人還得看眼色不是。現在過了好多年,夏初然的每一件生活瑣事基本都要勞煩夏仁傑,兩人還有默契,也相處的沒那麼暴力。
夏仁傑聽完她的話,氣又不打一處來,揚起卷好的報紙又要揍她,夏初然趕緊擋住臉,嘴裡唸叨什麼“打人不打臉,還是好兄弟。”氣得夏仁傑臉都青了又不好發作。
“這次又是為什麼?你都二十五了,又不是小孩,要吃糖不會自己去買?專挑一個孩子搶,萬一出現心裡陰影被他家長找上門怎麼辦?我給你善後?”
夏仁傑是一遇到夏初然就頭疼,可奈何又放心不下她,像以前的夏初然聰明乖巧,惹人喜愛,只是自從十三歲在山上走丟被找到後,人就像是變了一個,變得相當外向和開朗。不是說開朗不好,可是她那一張嘴什麼都能說出口,一點把門也沒有,瘋言瘋語,特別是經常把前世今生放嘴邊,一定要說千百年前就見過夏仁傑,說什麼她是天之驕子,夏仁傑為民為蒼生,遇見她是後世福報,這讓夏仁傑怎麼受得了。
“小叔,你這就不知道了……”一聽夏初然這樣開頭,夏仁傑就腦瓜子疼。
“我是為這孩子好,這孩子上輩子就愛吃東西,最後吃多了,得了病,一命嗚呼,這輩子他更是從別人手裡搶吃的,這怎麼行,長大一點可是犯罪,還有你看身後……”
夏初然說看身後,夏仁傑就知道又來了,夏初然總說她能看到鬼,還要他保密,但每次說這個,夏仁傑就想帶她去醫院。
“你看你後面的老太太。”
“不看。”夏仁傑推推眼鏡直接拒絕。
夏初然拽住他,想幫他扳過去,但幾次無果後,便不強求,接著說,“不看也沒事,這老太太啊,我跟你說,是這孩子前世的妻子,為了讓這一世的丈夫好好活著,拜託我搶他的棒糖,她說了過幾年還給他,她會報答我,我一聽這有譜有好處,我就同意了,才專找他下手,小叔這能理解吧,我可是以維護世界和平為己任,能幹的不得了。”
夏仁傑耐著性子聽她說完,臉色也越來越不好,就覺得夏初然胡說八道胡攪蠻纏,理由也越來越多,這全都是他慣的!想著,他直接上手拎住她耳朵,拖著就走,哪管周遭人的眼光。
“你怎麼就不信!”夏初然耳朵被扯,不住哀嚎,視線移向夏仁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朝她揮手,面無血色,動作遲緩而僵硬,忽然她莫名抬頭,盯著一個地方看了很久,一下便從夏初然的視線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