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慶抬起眼皮,靈動淩厲的黑眼珠射出滿滿的厭惡,“入宮後你就一直在裝,你裝得什麼都不在乎,裝得雲淡風輕,你高高在上,就把我貶得多貪婪啊。”
他質問,“名利,地位,情愛,還有,一副健全的男人身子,我不該得嗎?既然老天爺讓我們做男人,那就不該把我們的寶貝奪走了,你不在乎,我卻在乎,殿下也是我的,你休想就此奪走她。”
魯慶呵的笑出了聲,緩緩走近他,薄唇抵著他的耳畔,每一個字都是犀利的刀子,“坤兒,你現在還沒看透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人前你是陸坤,要殺王青夢,也是直接殺了,因為他害死了一條人命,就得還債,你的理由多光明磊落,呵呵,可人後呢,你陸坤還不是跟我一樣。”
“陸坤,你跟我沒什麼區別。”
他伸手輕點上陸坤的胸口,幽幽笑道:“人前多光亮,人後就有多陰暗,我看透你了。”
陸坤看著他,眼神越發淡漠。
魯慶走後,文青才敢走過來,“三哥,人怎麼辦?”
“放了。”陸坤收回目光,轉身道,“把人送回去,他自會放橫沖。”
林兒卻哭著撲到他腳邊,緊緊抱住他的雙腿,“不要,三哥,我不要回去,你知道的,一回去就死定了,就算這件事我對不起你,可以前的事,你就忘了嗎?”
“正因此,我才屢次放過你,”陸坤輕輕嘆息,垂眸望著她,輕捧起她的臉頰,溫柔憐愛濡往昔,林兒眼中閃過欣喜,卻聽他道,“正是看在你我同鄉的份上,我沒有揭穿之前你監視我的意圖,正是你或許出於善心,用粥潑濕香囊,這一回你偷人皮,我讓文青幾番暗示,但你不聽,我無可奈何。”
“我改,現在就把壞毛病通通壞掉,三哥,你別丟下我,”林兒抱住他的腳踝,但他卻一動不動,宛如銅牆鐵壁,軟硬不吃,她又淚汪汪哀求文青,但結果顯而易見,她的心絕望了,無助到蜷縮成一團,“我不是貪心,我答應白蠑成事,只是想要回家,爹孃盼著我回去,我不能就這樣死了,好好活著,我只想活著出去見他們,這也有錯嗎?”
望著遠處晨霧籠罩的宮殿閣樓,陸坤紋絲不動,眉間冷漠,但他慣有的溫和,卻猶如迷霧重重中的含笑菩薩。
菩薩有和善心腸,他生來為人,註定做不到這點。
“送她回去。”他緩緩開口道。
一聲悽厲的啼哭割破人耳畔,人被文青拉走,陸坤漸漸聽不到了。
剛回東宮,綺香就找上他了,將錦玄所言一字不落轉述給陸坤。
陸坤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牙牌,眼裡露出溫和的笑意,“多謝綺香姑姑幫襯,我們現在就出宮。”
綺香攔住他,“且慢。”
她以眼神示意,劉中勤和文青知趣退避,陸坤溫聲道:“姑姑還有什麼交代,不妨一併說了。”
“並不是殿下所言,而是我想問你,”綺香冷冷道,“那個宮女的事,你解決了?”
陸坤頷首,“剛剛解決。也請姑姑放心,我並非魯慶,我的主子只有殿下一人。”
綺香聞言眼神並未有絲毫松動,“你需記住,不止殿下眼裡容不得沙子,我跟翠羽兒亦是,若你真敢學魯慶,就算你是皇後的人,我也不會手軟。”
這還是頭一次看到綺香置皇後的命令不顧,明面上威脅,陸坤微微一笑,“姑姑的話,陸坤都銘記在心,也請你放心,不會有一日。”
永遠不會。
京師城內,人煙繁華,一輛不起眼的青蓋馬車,緩緩行駛於橋頭阡柳之間,氣息裡不再是宮廷高貴典雅的薰香,充斥著泥柳清香,一切盡是自由的氣息。
街上特別熱鬧,早晨集市剛開,鹹甜豆腐腦都有賣,街邊一溜兒串都是油炸饅頭、肉餡包子、豆腐包,挎籃子賣燒餅,再往前行,擺攤兒賣字畫,摞起大疊話本,七八歲孩童伸出小手,悄悄摸出來一本,攤開來一念,“鎮國公與我孃的二三事——”
剛念一半兒,就被他娘揪起耳朵拎走了。
臨走前,還哭嚷嚷道:“娘你是不是做對不起我爹的事了?”
一大早上,茶館聽說書的客人也不少,客來旋把朱簾掛,聲音熱熱鬧鬧,旁邊就擺上一壺剛沏的桂圓棗花泡茶。
“夜裡更熱鬧,燈市掛滿五顏六色的燈籠,便宜些的,一個銅板能取兩三盞,提在手心裡,旋來轉去,燈上的花鳥跟成精了似的。”
“還有呢?”
“好玩的東西多了,殿下想看,從鎮國公府出來後——”
“你要帶我去哪裡玩?”錦玄急切問道,馬夫開口道:“殿下,到了。”
下車時,翠羽兒貼近她耳畔,悄悄兒說,“燈市,廟會,還有戲園子,都帶殿下去玩玩。”
錦玄眼神發亮,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