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晚上,魏皇後做夢都會驚醒,只要她閉上眼,眼前就會出現那副血腥崩潰的場面,她的親姐姐幾乎陷在錦衾之中,大片墨發堆在頸窩處,她骨瘦如柴,眼眶凹陷,卻還有著驚人的美麗豔光,緊緊攥住她的手,“你要好好,好好的照顧她,待她長大,千萬別告訴她有我這樣一個母親。”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還有執念留在塵世間,喃喃,輕聲喃喃,“他回來了,你一定……你告訴他,我魏懿安,從未有過二心。”
世間有萬般無奈,姐姐空有一副美貌,身子不得已被玷汙,但她的心始終是在姐夫那兒,連臨走前都還惦念著他。
那一刻,她沒有殘忍告訴姐姐真相,而是選擇善意的欺騙。
“姐姐安心,這番話,我會原封不動告訴姐夫。”
錦玄不是她親生的,她掩藏這個秘密,十四年了,一直沒告訴別人,天下人眼裡,她就是錦玄的母後。
事實上,她也真把錦玄當作親生孩兒一樣心疼。
縱使將來事發,玄兒女兒身被看破,她會第一個擋在玄兒跟前。
錦玄在翊坤宮解決了心事,才去文華殿上課,謝瀛的座位仍是空的,一連多日都不見他進宮,不由心裡泛起了嘀咕,像往常一樣,招來杜言喻問。
杜言喻也被問犯了,說話醋溜溜,“殿下要是惦念得緊,不妨親自出宮看看?”
錦玄挑眉,“出宮?”
杜言喻道:“是啊,殿下看完了謝世子,還可以在外面遛達一圈,宮外好玩的東西可多了,東市街口過的是雜耍戲團,猴子張嘴能言語,把你逗笑不止,還有西域來的駱駝,腳趾比我的腦袋還大,長得奇形怪狀,還那麼大,性子卻十分乖順,不比獵場那些猛獸老虎,張嘴就咬人,比宮裡的神獸稀罕多了。”
錦玄眼睛發亮,她長這麼大,一直被拘在宮裡,以前也聽宮人提及,心生嚮往,但母後不同意,說是宮外兇險,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刺客,若她有兇險,不止母後傷心,父皇就她一個孩子,皇位後繼無人,朝臣便會逼父皇從京外接來一個新太子,到時候不但住進她的東宮,還霸佔父皇母後的心思,日後天下都是他的……唬得錦玄心驚膽戰,不敢多想。
可時日久了,宮中日子無聊苦悶,還是會有嚮往,慶兒瞧出她的渴望,私下裡會出宮,拿些市井間的玩物兒給她,連粗糙的吃食都有著跟宮裡不一樣的味道,那是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她是多麼想出宮瞧一瞧,但被母後發現,當著她的麵杖責慶兒,往後一月慶兒下不了床,奴才們也因此受牽累,輕則被罰了一月的俸祿,重則鞭笞,顏面丟盡,暗地裡給慶兒好果子吃。
人心管不了,錦玄慢慢就不去想了。眼下被杜言喻一撩撥,壓抑的心思忽而跳躍,平常杜言喻常跟在她屁股後面,卻不想,日子過得比她這位皇子滋味百倍。她新奇問道:“宮外還有什麼好玩的,你快與我說說。”
杜言喻道:“這要說上三天三夜都不止,殿下,與其話梅止渴,不如親自去瞧瞧。”
錦玄踟躕,“宮裡規矩嚴。”
杜言喻勸她,“日後您可是天下的君父,若是整日坐鎮宮掖,起居飲食,一切皆由婦人宦官之手,民間的疾苦,百姓的心聲,也就不能上達天聽,於您不利,於朝廷不利。”
“你說得有道理,”轉眼又好奇道,“不對,你這麼用力勸我,所求為何?”
杜言喻轉了轉眼珠子,“我這是為您好,是出於無私,殿下可不能這樣冤枉我。”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傷心。”錦玄道,“我想出去,主要是想看看謝瀛怎麼樣了,他一直不來上學,別是病情越發重了。”
杜言喻輕嗤,“不然,他還有什麼理由?”
錦玄抬眼看他,杜言喻立馬改口,“殿下,我沒別的意思。”
錦玄拎他耳朵,半信半疑,“真的?”
杜言喻點頭如搗蒜,錦玄松開手,掩唇輕笑,“逗你玩的,你真信了不成。”
杜言喻鮮少見她笑,眼下一見,便有些怔住,錦玄見他發愣,湊過來問,“言喻,你在發什麼呆呢?咦,臉怎麼紅得這般厲害,你別是跟謝瀛一樣,也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