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來了?”錦玄問。
陸坤微笑,“奴婢看見殿下來這裡了,不放心,所以跟著來看看。”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錦玄的聲音傳出來,柔柔的,但也悶悶的,卻沒有一絲火氣。她不是愛發火的人,對誰都一樣。
陸坤聽了她的話,順而摸索到她在哪個位子,便彎腰蹲下身,雙膝跪在櫃門前,柔聲道:“殿下將門開開可好,奴婢想陪著殿下。”
他不會說些討喜婉轉的話,只將心裡話說出來。
眼下他便感覺到錦玄的孤獨和失落,想著她不願意一個人熬著,這才將他帶過來。
她既然給他這份信任,他也不想辜負。
“殿下?”這次陸坤沒有再敲門,只是略俯身朝門縫裡問了一聲。
頃刻,櫃門被輕輕推開。
明亮的視線一下子湧入昏暗的櫃間,錦玄抱著雙膝看他,眉眼不動,烏黑的眼珠子定定地望著他,鼻尖卻有些發紅,“你進來吧。”
陸坤柔聲道:“謝殿下。”
錦玄看到他溫和輕柔的笑容,不覺心頭為之一靜,身子扭了扭,主動在旁邊給他騰了塊空地。
陸坤在她身側坐下,接著關上櫃門。
光線一下子被隔絕,櫃中逼仄而昏暗,鼻端隱隱竄著股黴味,陸坤問道:“現在可好了?”
錦玄搖搖頭,“不好。見到慶兒抱著其他女子,起初我心裡並不覺得什麼,可到了這裡,回想剛才這一幕,我覺得我有點兒不是滋味。”
她扭頭看著身邊的陸坤,“傷心是什麼樣的?”
她一直過得順風順水,只知道快樂喜悅的滋味,何曾嘗過少年愁。陸坤想了想,說道:“大概就是殿下現在這樣,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又不至於落淚。”
錦玄接著問,“那什麼樣子才會流眼淚。”
陸坤輕聲道:“很傷心時。”
“你有過嗎?”
陸坤輕應了一聲,“嗯。”
錦玄偎入他的懷裡。
陸坤溫柔撫著她的烏發,“奴婢自小沒父親,都是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奴婢六歲那年的一個冬天,母親患了風寒,去鎮上找大夫要花一下午的時間,為了省錢就沒去看,後來病得越來越重,奴婢很傷心,但覺得只是風寒而已,母親總會好的,也不是特別傷心。”
昏暗的視線中,他五官模糊,但依舊溫和得很,語調緩緩的,沒有刻意的沉重,但是字裡行間的悲哀是能傳染人的,錦玄之前都一言不發,這時抬頭看向陸坤,“後來呢?”
“沒過多久,母親病情加重,家裡沒有了糧食,她就把剩下的糧食和銅板給了奴婢,讓奴婢去鎮上抓藥,奴婢來回花了一個晚上,記得當時時卯時回來的,將藥包放在母親床前,摸了摸她的枕頭和被子,都涼掉了。”
陸坤垂下眼皮,“那時就是奴婢最傷心的時候。”用溫和的語調對錦玄道:“奴婢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殿下同情,而是想用自己的事例告訴殿下,一切都會過去。”
錦玄現在這個年紀沒經歷過大悲大喜,似懂非懂,但不想陸坤失望,點了點頭,落在陸坤眼裡,樣子有一份奇特的乖巧,很想伸手撫去臉上的涼意。但這樣是不尊敬的,於是他沒有這樣做。
倒是錦玄忽然問道:“當時你流眼淚了嗎?”
眼淚會沾濕衣裳,冬夜裡難熬,陸坤緩緩搖頭,“現在不難受了。”
他彎起唇角,彷彿在微笑,彷彿是在追憶,“奴婢快記不得她的臉,但一輩子都會記得她的好,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欣慰的事呢。”
其實慶兒對她來說,不也是這樣麼?
從前有過很快樂的日子,這就足夠了,錦玄道:“過一段時間,我也不會太傷心了。”
陸坤颳了刮她的鼻尖,“殿下不再哭鼻子就好。”
錦玄眸光一轉,俏臉微紅,“我沒有。”
陸坤微笑看在眼裡,並未揭穿。他推開門先走出去,站在光線充盈的櫃門外,朝抱膝而坐的錦玄伸出了手,“讓奴婢扶您起身。”
錦玄望著外面的他,立在古雅清幽的背景下,含笑盈盈,恍若是一副神仙畫兒,她就忽然愣了一下,唇角笑意極快浮了起來。
少年情緒就是一場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