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坤語氣冷漠,“林兒,你不必花這些功夫。”
這話一出口,屋裡氣氛明顯僵持住了。
正說著話,魯慶笑著走進來,手裡提著酒,“坤兒,人家林兒給你送的東西,也是一份心意,你可不能拒了。”
林兒見他來了,料想有事與陸坤說,卻被他撞見這一幕,到底有些尷尬,不想讓陸坤瞧出來,尋了個藉口出去,順便把門捎上。
剛走出沒幾步,迎面碰上文青。
手裡挑著盞昏黃的燈,他唇角咧著笑走來,一口牙齒潔白整齊,瞧見林兒就問,“剛才我在後頭,遠遠的就看見二爺來了,現在他可是在裡邊兒?”
林兒點點頭,笑道:“你來遲一步了。”
文青撓撓頭,“那我外面等著吧。”這麼晚了,二爺來肯定是要與陸三哥說什麼,他不欲打擾,看著林兒從屋裡拿出碗筷,就著口井要洗刷,連忙上去搶過來,“你先歇歇吧,我來幫你。”
“這哪成?”林兒傻了眼,也是不好意思,連忙要奪來,文青卻是不讓,笑道:“我在陸三哥這蹭了這麼多頓飯,哪能一直白吃食?有得必有失,林姑娘您就在一旁歇著吧,納納鞋底也好,女兒家一雙手要養著,不能老幹這些粗活兒。”
林兒只好順著他。
看著文青挽起袖口,低頭擦拭碗碟,林兒起身說:“你在這等著,我回屋拿點東西。”
“好嘞。”文青就著肩頭擦把汗。
不一會,林兒從屋裡走出來,文青也洗好了碗筷,一人捧著搬回廚房。
林兒跟在他身後,屋子擁擠,他轉身人就在眼前,自己身上滿是汗味,還在額前發梢上掛著,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林兒就站在原地,把一隻繡著胖金元寶的香囊遞給他,柔聲道:“這是給你的。”
“真的嗎?”文青咧開嘴笑,想都沒想要接過來,可又想到什麼,半途又縮回手,連忙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無故收你的好,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
林兒淺笑,露出兩個嬌俏的酒窩,“我看你腰間系的香囊有幾處脫線,不能再用了,正好納了這個就順手送給你,也算是謝你之前替我解圍。”
彷彿手上接到了燙手山芋,文青推也不是,收也不是,看著人家姑娘真摯善良的眼神,也就只好順水推舟收下了,嘴裡笑道:“其實這都不算事,陸三哥那樣好的脾氣,對誰都不會發火。”
林兒看他木瞪瞪的,眉目卻透著一股幹淨,倒是傻得憨厚可愛,笑道:“是嗎?”
文青點點頭,“以前我們還在文書房當值的時候,衡沖那夥人眼睛高於頂,老是雞蛋骨頭裡挑刺兒,就這樣,陸三哥也不理他們,現在風水輪流轉,衡沖被貶到浣衣局,往後是再難起勢了,陸三哥總算是熬出頭了,跟在殿下身邊,日後定是風光無限,林姑娘你也是有福氣的。”
林兒忽然不說話,文青有些窘迫,“林姑娘,其實你不必擔心的,陸三哥是對誰都好,但人好是分親疏遠近的,你既跟在他身邊,他總是不捨得你受苦受怨。”
“你不知道……”林兒聲音低了下去。
“什麼?”文青眉眼矇昧。
林兒臉上複又笑開,“沒什麼,天色不早了,我看他們還有些時辰要聊,你的事若是不急,明兒再來吧。”說罷又莫名其妙補上一步,“明早上我熬青菜玉米粥,你若是喜歡,就來嘗嘗。院裡就我跟陸三哥二人,平日裡他也盼著人多熱鬧些。”
也?
那麼她也是想人多熱鬧?
文青心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不由看了看面前的林兒,圓圓的鵝蛋臉,下巴尖尖的,眼睛也極大,彷彿含著江南的春水。
在文青久遠的記憶裡,他的故鄉似乎也在江南,每到梅雨季節,雨聲嘩啦啦不停,家裡彌漫著一股發黴味。到現在他記著這股味道,倒沒記憶中的討厭了。
“好啊。”文青朝她嘴裡一笑,眼裡有年輕飛揚的光彩。
對面屋裡,魯慶感嘆道:“這麼些年過去了,我們兄弟二人總算能比肩同站,日後也為幹爹添了一份力。”
當初陸坤不是沒有機會往上爬,畢竟他親舅舅可是魯德成,司禮監的掌印,人稱老祖宗,甚至說一句話都比六部尚書管用,可陸坤不要這個機會。
二人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雖沒有反目,但互相邁不出那一步,魯慶卻抓住機遇,認魯德成做幹爹,有這份依仗,才被皇後瞧中,選去伺候殿下。
沒想到才兩年,陸坤就堅持不住了,屁顛屁顛跑過來求上位。
魯慶心下冷笑,倒了一杯小酒給他,自己已喝得雙頰微紅,眼神浮起一層醉意,“今兒高興,咱們要喝個痛快。”
陸坤按住他的手,“明兒還要伺候殿下,收斂著點。”
魯慶卻忽然湊過來,笑了笑,神秘兮兮道:“坤兒,你可知道,咱們的殿下——”
“你醉了。”陸坤聲音清晰,手上加重,硬生生打斷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