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玄臨産還有兩個月,陸坤每天都“伺候”她,看守她,如同看守一個重罪犯人,李錦玄的喜好憎惡,幾乎瞭如指掌。
兩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陸坤卻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焦躁和不安。他被困在四方窄窄的天地裡,亦是掙紮在道德和生死的邊緣。
甚至有次,他已動起念頭,偷了魯慶腰間的鎖,悄悄將她放走,她往門口走了沒幾步,隨後折回來,。
“我一旦出去,身份遲早瞞不住,到那時天下必定生亂,我可以失去作為皇帝的尊嚴,但不能令百姓陷入無止境的慌亂。一旦我這樣做了,我將是千古罪人,李家江山的恥辱。”
最後她問道:“我走了,你該怎麼辦?”
李錦玄失蹤,頭一個受到牽連的人是他。
這事頭一次,陸坤感受到她身上生來為儲君的一種氣魄。
可惜卻是那樣糟糕的身世。
世人能諒解一個詩書齊備的昏君,卻絕不可能接受一位女兒身的帝王。
而事實證明,李錦玄是逃不出去的。
看似西苑人手寥寥,實則外面佈下天羅地網,層層堅守,能解開了她腳踝腕間的沉鎖,卻連這扇屋門都踏不出去一步。
最後事跡敗露,魯慶怒不可遏,當晚提早歸來,瞧見李錦玄完好無損坐在床上,雙眼眯起,陡然升起一股森森殺氣,當著她的面,一箭射穿他的右掌心。
但此事過後,魯慶仍令他繼續看管西苑,其中原因不得而知。
而現在,他縮在這間潮濕陰暗的屋舍內,望著自己攤開來的掌心,其上紋路縱橫交錯,生命紋從虎口蜿蜒到腕間,深長如刻,有個算命的看了他手相,說他長命百歲,壽命無疆,但實際上他只活了三十出頭。
臨死前,掌心的箭痕尚未痊癒,在咽氣的剎那,忽而爆裂噴血,噴竄到臉上,死而悽厲。
而今掌心的疤痕沒了,魯慶似乎還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衡沖仍是長著一張討厭的臉,舅舅魯德成更未在宮變中被殺。
上輩子被鐵鏈鎖住的新皇,如今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
錦玄睡夢中一個噴嚏接著一個打,硬生生被驚醒,額頭布著細汗,雙頰雪白,錦帳低垂,床頭似乎跪著一抹模糊的身影。
她倒也不怕,抬手掀起帳子,漆黑的夜色下,魯慶長眸漆黑,目光卻如月白般雪亮,深深凝著她,“殿下可是又做了噩夢,不怕,奴婢就在這裡陪著您,哪兒也不去。”
不知何故,近兩年,錦玄常常做起噩夢,每次醒來不叫不哭,渾身一直在冒冷汗,不斷發抖,好久才止住。
最後還是魯慶發現了,為平撫她的不安,每晚常悄悄潛進來。殿門外的宮人拿他是熟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這麼久了,皇後倒也不曾察覺。
錦玄縮排魯慶的懷裡,縮著腳尖,小小綿軟的一團,彷彿是剛出生的幼貓。
魯慶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不怕,奴婢在這呢。”
錦玄身子輕顫,“我怕——”
她又做了那個夢。
她大著肚子,慶兒跟現在完全變了樣,眼裡還是有她的,可多了一份偏執。
而就是這份偏執,令她無端膽戰。
魯慶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見她手腳都露在外面,就將人抱進被窩裡,隨後自己掀被躺進去,枕在她的身側。
黑夜裡,帳內緩緩生暖,枕邊青絲流瀉,團在下巴至頸窩處,錦玄一雙眸子異常大,“我睡不著。”
“睡不著啊,巧了,奴婢也是,不如奴婢給您講幾則小故事吧。殿下想聽什麼樣的呢?”
魯慶胸膛前竄著一股油香味,是早上把酥油餅藏懷裡的結果,錦玄忍不住輕蹭了下少年溫熱的胸膛,鼻尖輕聳,想了想說道:“要有趣好玩的。”
“很久以前,民間有一個商人,錢財萬貫,妻美兒全,美中不足的是他臉上長滿麻子,瞧著實在不堪入目,但他自己不知。有一日他與人論及童子多肖乳母,是因為吃其乳,氣相感應……殿下猜猜對方是怎麼回答他的?”
錦玄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最後搖頭,“不知。”
魯慶輕柔的聲音中染上一絲絲笑意,仿若琵琶彈聲,撩動之下越發漸柔,“對方道:按照你的說法,你從小一定是吃麻餅長大的了。”
錦玄立馬明白這則笑話的精髓,樂不可支,在魯慶懷裡動了動身子,眼睛雪亮,聲音中滿是好奇,“還有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喜歡的話,親們千萬不要客氣!收藏~評論~此文甜甜的,講兩個人的相伴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