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魏皇後挑了挑眉,倒有些意外。
嫣然口中的大小姐乃是魏皇後的長姐魏懿安,比魏皇後年長幾歲,去世時不過才是個年輕的婦人,丈夫英俊有為,又有個盛寵的皇後,人生風光無限,又是那樣好的人,突然就沒了。
這口氣哽在魏皇後心裡十幾年不散,宮人知趣,平常小心翼翼都遮掩過去,如今再次提起來,卻是跟一個爬上龍床的小宮女有關。
魏皇後垂下眼皮笑了聲,“痴人啊——”
臉上並未有絲毫哀怨。
她並未點明哪個人,嫣然跟了她這麼多年,心裡是清楚的,轉眼想到已經走了十四年的大小姐,不由一時默了下去。
魏皇後道:“讓她起來吧,告訴她,絕沒有下次。”
嫣然想了想,也就應下了。
錦玄去翊坤宮的空檔兒,林兒悄悄來尋魯慶。
魯慶正在書房收拾桌案上攤開的書卷,其上墨漬點點,一塌糊塗,昨兒晚上錦玄溫書到半夜,強撐著,困得眼皮打架,才弄成這幅局面。
魯慶聽到了身後如貓兒般的腳步聲,以為是哪個宦官無理闖進來,冷下臉正欲呵斥,卻聽一道細柔的女聲,“慶兒你別喊,是我。”
魯慶見到她的一刻,臉□□變,掃視四周門窗緊閉,才鬆了一口氣,撫了撫她發汗的臉頰,柔聲道:“不是約好了三日後再見面,為何不聽話?”
他料想她有事來找,語氣並沒有明顯的斥責。林兒眼睛紅紅的,“前段時間我爹來信了,鄉裡爆發瘧疾,我弟染上了這病,性命垂危,家裡實在沒銀子,我沒法兒,只能來找你。”
魯慶掏出袖裡的繡絹,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柔聲道:“長林如同我的親弟弟,他有難,我絕不會束手旁觀。這些年我也積攢了不少銀子,反正也沒地方花,你都拿去吧。”
他沒問缺多少銀子,直接拿出了全部家當,這份真心難得,林兒止不住哽咽,“慶兒你真好,若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找誰去。”說完才發現手裡這塊繡絹竟是很久之前送給他的,笑了笑,隨後哽咽道,“難為你還留著。”
在魯慶的勸撫下,林兒情緒好轉,臉色還有點白,眼眶裡浮著血絲兒,這樣子顯然不能出去,就讓她去書房內間休息一會兒,頃刻,文青急忙忙跑來了。
文青是文書房的一個掌房,生得唇紅齒白,性子秀氣,很得那些老太監的喜歡。
魯慶看他是同鄉的份上,平常多為照拂,當下笑著斥責,“不好好當值,這會兒瞎跑出來做什麼,小心被你陸三哥知道,敲爛你腦門。”
往常文青來都是喜笑顏開,唯獨這一回聳眉耷眼,左半邊臉頰紅腫,欲哭無淚。
魯慶看清他臉上的掌印,唇角擴大的笑弧頓時收斂,“衡沖那廝又欺負了你?”
文青要說的正是此事,咬牙道:“衡沖那幫人欺人太甚,天氣剛剛露春,禦花園裡積了雪,陸三哥瞧那些老公公年邁腰垂,好心幫襯了一把,可這件事落到衡沖他們眼裡,不知從哪拉了個宮女,汙衊那天陸三哥跟她私通。”
文青嘴裡的陸三哥是陸坤。
陸坤是文書房的老人,平常不顯山露水,文青自打一進來就極佩服他,整日一口一聲陸爺叫著,陸坤聽了不讓他這樣喊,“我是個沒出息的,稱不上爺,再說了,我也聽不習慣。往後,你叫我三哥就是。”
文青傻傻地問,“為何不叫您大哥,二哥?”
陸坤微笑,“上面有老祖宗,又有提督秉筆,東宮裡的掌印,我怎麼能失了輩分?況且,入宮前,我在家裡輩分裡排行老三,也是如此叫讓你這樣喊我。”
由此可見二人關系極好。
宮裡宦官勢力盤根錯節,有本事的才被稱叫太監,向陸坤這樣混文書房冷板凳的,自然常受人排擠。
之前忍忍也就過去,這回卻懸了。
文青聲音喑啞,“陸三哥性子好,骨頭可是硬的,沒幹過的事哪裡能認?衡沖沒轍了,正押著陸三哥去禦花園認罪,小的攔不住,又被打了一巴掌,這才來找您商量。”
魯慶進宮前就跟陸坤拜把子的兄弟,交情非同一般,如今他貴為東宮的掌印,陸坤還只是個小掌房,地位可謂天壤之別,但交情從不曾斷過。
聽聞陸坤被刁難,魯慶臉色隱隱發青。
衡沖此人不過是文書堂一個小掌房,還沒入司禮監,本不是什麼角色,但卻是白蠑的義子,白蠑可是太後身邊的大紅人,年紀輕輕,雖去了勢,卻是濃眉大眼,相當英俊,憑這份相貌,才使得太後如此青睞他。
說起來,白蠑的歲數還不比魯慶大,衡沖卻是認他作父,可見此人無賴到臉皮子都不要。
不過既然進了宮,斷子絕孫,卑微匍匐,還有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魯慶是個冷靜的性子,思忖片刻已作出決定。
“這事,我不能露面。”
文青臉色瞬間慘白,撲通一聲跪在他跟前,“二爺,您要是不去救,三哥可真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