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堇漸漸從夢境中脫離出來,雙眼半睜半合,眼前人影虛虛實實地晃了一陣,待到他終於看清之時,先是一愣,隨後完全想起了昨日所遭遇的一切。
神思清醒之後的這人很有些無奈,比及昨晚的羞窘,此刻倒顯出幾分無力掙紮的模樣來了,懵懵地想,為何這地方的姑娘們總是如此大方。
“公子,時辰該到了,您該起身了。”
唐堇下意識點點頭,卻沒反應過來她口中所說的“時辰”是何意。罷了,又覺得眼中似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偏頭向房裡看了看,驀然愣住,只見房中多出不少物什來,皆是喜慶之物,入目一片喜紅。
唐堇先是疑惑不解,隨即心中一涼,想著該來的還是來了。
昨日被照顧得周到,吃飽穿暖還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總不該忘了自己來此是要嫁給別人的。如此一想,似乎突然便明白了自己會受禮遇的緣由。他自然該被照顧得好些,否則若是狼狽不堪地與人成親,豈不是丟了那人的面子?
果然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白來的好事。
唐堇想通之後心裡竟也一片豁達,自昨日夜裡起便出現的窘迫神色,此時驟然又變得平靜無波。唐堇掀被自床上起身,順從的模樣引得一眾侍女皆面露疑惑,難以想象今晨這般淡定的唐堇會是昨夜那驚羞之人。
然而時辰不待,府中上下皆已在準備之中,眾人唯恐錯過了時辰會令完顏亮等得太久,便循著規矩為唐堇打理起來。房中雖安靜無人說話,但侍女們動作之間你來我往,卻也顯得熱鬧無比。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唐堇才準備妥當。
他未如女子那般施脂粉,一瀑青絲也只不過被簡單束起,周身衣物更是不顯繁贅的新郎裝,實在令他費解,究竟緣何會讓這些侍女們花費這樣久的時間。
來不及思索更多,唐堇便被帶出房去。院裡候著一駕華貴花轎,他抬頭望了一眼,一時懷疑自己是否猜錯了:會準備下轎子,難不成自己是要被抬出府去?還是說其實是這府裡的主人要把他作禮送給別人?
唐堇心中猜忌諸多,卻沒有問出口來,只覺得如何都好,他都無權幹涉阻撓。如今他連身連命都隸屬別人,哪有自由支配自己的命運。
上轎之前,扶他的侍女停下了腳步,身後人託著銀盤走近,其上擱著一張疊放整齊的喜帕。唐堇知其用意,自己雖是一身新郎裝,而這種東西果然還是不會少的,於是在侍女拿起喜帕時不顯抗拒地微微低頭,任其將之蓋在自己頭上,覆住清淺眉目。
花轎起行,向院外行去,在府裡沒走上多久便停了下來。
唐堇不知自己來到了何處,卻感受到四周的動靜,聽著耳裡熱鬧人語,不禁有些愕然,沒明白怎的路途如此之短,之後又稍作思考才想清楚,原來他上轎不是要出府,也不是要被送給別府,他還是要嫁給這府裡的那位的。
那位真是好閑情,娶他這樣一個人,還是一名男子,卻都如此鄭重其事,不知為的究竟是什麼……
正胡亂猜想的時候,有人上前踢了花轎。
唐堇收回神思,從轎裡彎腰出來。喜帕遮擋了視線,目之所及除了一片暗紅,只有視線下方與他一樣穿著紅色衣裳的一人的衣擺,以及一隻低低伸過來等待著他的寬厚手掌。
那手掌修長有力,唐堇猶豫了一瞬便將手遞過去,自己的手與之相比顯得纖瘦,輕易便被牢牢握住。
唐堇心中一跳,感受到那掌心溫暖,莫名竟驅走了些心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