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遇到這樣的事情,他該是心慌到難以入眠的,但唐堇被困在馬車上時一直緊緊地懷抱著胸前行囊,裡面的那支木簪總能似有若無的抵著他肘側肌膚,像是十餘年前,娘親還在時所給予他的溫柔撫慰,令他慢慢地從那悲憤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唐堇難以抑制地回憶起幼時種種,想起他也曾受人關愛的年紀,幸福往事充盈思緒,整顆心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又過了多久,待到他當真快要睡著時,馬車止步不前。
輕微一聲馬兒的啼鳴喚醒了唐堇,尚未徹底回過神來,已有人掀開車簾,如先前一般粗魯地將他拉下馬車。
唐堇一時難以招架,身體沒有站穩,落地時重心一歪,一股錐心的痛覺自左腳腳踝處傳來,疼得他蹙眉嘶聲,被這一下扭得不輕。
拉他的那名壯漢明顯知道自己害著他了,卻分毫沒見愧對,嗤笑道:“果然跟個娘們似的,一點兒摔打都禁不住。”
唐堇不答,抿唇咬牙,將所有委屈兀自忍耐下。他抬頭觀望四方,此時的黃昏已經徹底到了,光線雖不算黑暗但也不如白日時明亮,朦朦夕色中,自己已置身於一間寬闊庭院之內,屋瓦房廊,能看出是大戶人家,而這馬車竟敢堂而皇之地駛進院落裡頭,想必這地方便是他該來的那地方了。
唐堇心中猜得明確,便沒有開口詢問任何,沉默不言地站在原地,等著這些人將要如何安排下去。
身旁壯漢依舊一人一句地調笑著他的羸弱,但令他奇怪的是,這些人卻沒有進一步指示他如何做,而是同他一樣在原地守著,似是在等候著什麼。
片刻之後,果然有其他人出現在這庭院裡。唐堇抬頭望向腳步傳來之處,發現竟是一位衣著精緻的姑娘。與此同時,另幾人瞬間收斂談笑聲,顯然對這姑娘有幾分忌憚,不敢再顯得沒規沒矩。
“白萍姑娘。”幾人問候一聲,為首那位上前兩步,對來人諂媚笑道,“姑娘,人我們已經帶來了。”話落不再多言,掛著一臉邀功領賞的笑容,等著她回話。
白萍“嗯”了一聲,不算冷漠亦無多客氣,側身看向靜立一旁的唐堇。那眼神似清水掃來,唐堇緊張地捏了捏包袱,只覺自己如今下場荒涼,身不由己,竟連一位女子都不得不戒備起來。然而正如此想著的時候,白萍卻將雙手扶在身側,對他淺淺一禮,如此舉動之下,不僅是唐堇,便是那幾位壯漢都跟著怔愣住了。
“公子受累了,”白萍溫和道,“奴婢為您引路,先回房歇息片刻吧。”
唐堇動了動嘴唇,心中詫異沒有說出口來,在她轉身之後隨著她向院中的寢房走去。
白萍推開房門,先一步邁入房中,隨後回過身來迎他,也是此時才瞧見了他微微有些異樣的行路姿勢,不由凝眉問道:“公子的腳受傷了?”
每一言似都出乎意料,唐堇頓了一頓,搖頭回道:“不必擔心,方才下馬車的時候不慎扭了一下。”
白萍不語,心中猜著了半分,目光波瀾不驚地向院裡那幾人望了一眼,暫且不說什麼,上前扶著他一些,助他行到床邊坐下,繼而才又說道:“公子,廚房早已備好了飯菜,您稍作歇息,奴婢囑人送來。”
唐堇不曾受人如此尊敬地對待過,而白萍口中謙詞敬語又頗守規矩,實在聽得他很是窘迫。他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回道:
“姑娘不必如此客氣的,我本就是個尤為普通之人,如今身不由己,更承不住姑娘一聲‘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