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闢疆怕幾人誤會,一臉正色,將水桶放在了門外,轉身走遠了。
“真是奇怪的人,別是不安好心吧?”秀華說著,吃力地拎起一桶水進了屋。
這桶像是有千斤重一般,阿戌拎起來卻很輕松,剛才那人拎著則是不費吹灰之力。
要是那人有歹心,想要殺進來,不知道阿蓮和嬌嬌攔不攔得住。
胡思亂想著,又不敢告訴唐月柔,怕嚇著她,只是催促明華手腳快些,終於給唐月柔洗浴穿戴完畢,才說了有陌生人來訪的事。
“是他?”唐月柔驚喜,不等明華給她上妝,就小跑著出了門,素面朝天,正好遇上了聽見動靜轉過身來的馮闢疆。
一眼萬年,心中劇震。
那正是上一世在禍亂中竭力想要看清的,那個戰神的樣子。
他站在夕陽中,只穿著最普通的布衣,剛硬的五官配上白淨的膚色,寬肩窄腰,身量偉岸,像是一柄鋒利的寶刀,一匹狂烈的駿馬,光芒四射。
這一回,她的臉真的紅了。
但他只是溫和地笑笑。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他聽見她的輕聲細語,看見房門前的森嚴守衛,知道了自己與她之間的鴻溝,不禁變得拘謹起來,畢竟不想給她留下冒失的印象。
唐月柔看穿了他的心思,說道:“這位將軍,你一定是把我錯認成你的故人了吧?”
馮闢疆回過神來,看著唐月柔不著粉黛的臉,與日思夜想的那個人確實有些不同,永寧公主素淨,眼前的人妖豔,而且看上去比永寧公主年長兩三歲。
高昂的心沉了下去。
那個小丫頭,真的已經不在了……
唐月柔看出他眼中的悲傷,心中不忍,卻不能與他相認,只能款款下了石階,仰頭看他。
“我叫雲伽羅,隨家父雲晉來這裡行商。多謝這位將軍兩次出手,我們才沒有人財兩空。”唐月柔微笑著道謝。
馮闢疆稍稍振奮起來,收起悲傷神色——這姑娘剛脫離險境,心緒大概還沒平靜下來,自己不能露出不快,以免影響了她。
出於禮貌,他也作了自我介紹:“我叫馮闢疆。”全然沒有了方才練習時的狂喜。
唐月柔笑了,眉眼彎彎:“我知道了,是馮大將軍的馮,開闢疆土的闢疆,對吧?”
馮闢疆一怔。
這姑娘,是會讀心還是怎的?或者,她剛剛在偷窺自己洗澡?
這麼一想,方才的悲痛消散,他不是悲春傷秋的人。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正尷尬無語間,一群卸了鎧甲計程車兵來借客棧的洗浴房使用,正好看見了馮闢疆。
“看那是誰?我說怎麼突然鳴金收兵,有剿匪的功勞不要,原來是回來風花雪月了!”
“大概他以為,自己不用給馮大將軍洗衣打雜,就和別的親兵不一樣了吧?親兵就是親兵,離開主將,能成什麼大事?”
“閉嘴!”馮闢疆握緊雙拳,竭力壓制著憤怒。
“走吧走吧,洗完澡就回大營去!我們是王副將的部下,只聽王副將和馮大將軍調遣,他管不著我們!”
“你們敢違抗軍令?!”馮闢疆怕嚇著唐月柔,有意壓低聲音吼道,“由我帶領鐵騎駐守雲中城,剿滅沙盜,是馮大將軍的意思!沙盜派系眾多,要剿滅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往後出戰的次數還有很多!但,你們要走就走!我帶一千人能剿滅沙盜,帶一百人也是一樣!”
這番話說得氣勢浩蕩,眾人也都清楚他的神勇,以及他們不得不承認的、他那無人能及的領軍才能。
大多數人都閉上了嘴,但又有一個聲音陰陽怪氣說道:“你唯大將軍馬首是瞻,卻不知道,你只是他無足輕重的一個卒子。你以為他派你來剿滅沙盜是器重你?他如果器重你,為什麼在之前對抗西疆諸國時,你戰功赫赫,他卻不擢升你,只給了錢財封賞了事?!他是在告訴你,你永遠只能做個親兵,永遠不會在邊疆有大的建樹。”
這番話刺痛了馮闢疆的心。
一直以來,他尊敬義父,任勞任怨。哪怕總有人對他說,馮大將軍真正想培養的人,是他那兩個資質平庸的兒子,而不是他馮闢疆,他也只是一笑了之,義父要對誰傾囊相授,那是義父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