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正紅的新嫁娘裝扮,卻配著滿臉淚珠,也當真叫人生憐。從前唱這出時,許多達官貴人爭相競價,為的就是想親自揩去花彩環的淚珠。
曲終落幕,最終遮去花彩環光鮮又孤獨的影子。
三人先在後臺收拾了一會兒,脫了戲裝,卸了妝,出來的時候又是平時的樣子了。
可是呂嗣榮卻覺得多了些什麼,蕭季淩的神情還有些像高阮般的意氣風發,江至如也帶著些戲裡的影子。
江至如手心裡握著方才戲裡高阮送的一支釵,這是他自個兒的物件。
“要是現實也能這樣美滿就好了,真開心崔小釵最後等到了高阮。”
“都是演戲,現實中哪兒有那麼美滿的事情?”
戲裡的崔小釵是兩女相爭最後的贏家,惹得江至如情緒也很高興,呂嗣榮調侃一句也擋不住他的滿面春風。
“王爺,您知道為什麼高阮上京要彈阮告別嗎?”蕭季淩舉起手中的阮問他道。
他幾乎已經把呂嗣榮引為知音,這出認真編排的戲希望他能看得透徹。
呂嗣榮想起《曲風誤》的戲名,回答說:“是要小釵再指出曲子錯處?”
“那都是表面的,他想要小釵念著舊日之情,害怕被拋棄的不止是小釵,還有阮郎呀!”看戲的人看的只是一個故事,可演戲的人要將一個人物揣摩明白才能將看戲的人帶入故事。
呂嗣榮倒沒想得這麼深,他撓頭有些訕訕道:“往後我會多學些,多考慮些。”
畢竟是三人的心血,他也希望他們演得滿足。
蕭季淩卻只是勉強笑了笑,他們的相通之處始終不在戲曲上。
只是今日互動如何始終是缺了支博彬,他自下了臺一直悶悶不樂,臉上也沒個笑模樣,一個人坐在遠遠的地方不搭茬,還不如扈孫元有存在感。
“這是怎麼了?”眾人走了過去,呂嗣榮關心道。
不問還好,一問支博彬竟啪嗒啪嗒落下淚來。
他低頭望著手裡的彩色花環,一臉抑鬱,自言自語地低聲唸叨了一句:“花彩環是真心喜歡高阮的。”
“他平時不是很鐵血男兒的嘛?怎麼演個女角色這樣?”呂嗣榮轉頭問蕭季淩。
在他的觀念裡,支博彬完全是個陽光剛強的男人,很男性化,演女角實屬不易,結果還演得這麼投入了。
“您不要看博彬平時很硬漢子那樣,他做戲很認真的。”蕭季淩無奈,低頭聲音很輕地道。
“劇本上花彩環只不過是貪慕虛榮,見高阮年輕俊朗,又做了狀元,所以才想嫁給他而已。她若是嫁過去不但名頭好看,還為自己父親籠絡到一位官場上的好幫手。”江至如語快輕調地說。
“你說什麼?”聽了這話支博彬突然抬起頭來瞪他,雙眼發紅,眼神像淬了毒藥的刀子。
呂嗣榮嚇了一跳,他從沒見過支博彬發這麼大的火。
江至如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管你個人對角色有什麼詮釋和演繹,在劇本裡面花彩環對高阮都談不上真心喜歡。當然你可以有對角色自己的發揮。”江至如發表著他的見解。
“我看高阮也是走了眼,結局是圓滿了,要是再唱下去崔氏總有一天會被厭棄。”支博彬撇頭憤怒地吼。
“你們不是要因為一出戲吵架吧?冷靜。冷靜。”蕭季淩勸架。
一旁的觀眾呂嗣榮卻覺得十分彷徨,落幕的那一刻他當這出戲已經結束了呢,可是這些人還在隨著戲裡的人物高興難過。
他心中驟覺失落,無措。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三個人很陌生。他人生第一次覺得伶人匪夷所思。他們和他隔著一條銀漢的距離,他理解不了他們的世界。
只不過是一出戲而已,有這麼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