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嗣榮第一次看到太子這樣的表情,平靜,冷漠,彷彿一尊雕像,英俊而冷凝。
呂嗣行摘下一支蓮花,眼神唏噓,他凝視手上那支蓮花。
然後,他開口,柔柔笑著說:“不忘皇祖父是怎麼登基的嗎?當年這一片鬥宸宮的紅蓮花,就葬送了一位廢太子。而皇祖父正是庶出郡王三皇子,那位廢太子正是排行第一嫡長子,你怎麼知道不會重蹈覆轍?”
皇祖父。
對於天朝皇子們來說,這是一個意味特殊的名字。
涼太宗呂郢墨,涼朝第二位皇帝,嗣涼太祖呂光,呂嗣行、呂嗣榮、呂嗣昭的皇祖父。他是涼朝最偉大的皇帝,文治武功,不可盡錄,霸業蓋世,功蓋千秋。雖然太宗皇帝已經仙逝,但太宗皇帝的偉岸形象在他們心中從來沒有抹去。他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令他們瞬間肅然起敬的人物。
皇祖父死的時候,呂嗣榮十六歲。印象之中,皇祖父是一個令人望之心懼的老人。那人殘暴好殺,毫無惻隱,跟“仁慈”沾不上邊,稍有差錯便會被一旨斷頭。所以呂嗣榮亦幾無跟那人說過話。
聽呂嗣行一言,呂嗣榮馬上就想起來了先朝那場驚心動魄的奪嫡之戰。那場奪嫡之戰,他們從小多有耳聞,但不曾親身經歷過。所以那些故事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場神話,一場被神化了許許多多的神話。
是的,那時也有一位太子來著,一位被從史書上抹去的太子。可登上皇位的皇祖父卻是庶出的三皇子,不免令人聯想起現狀。
現在,宮中皇後貴妃明爭暗鬥,宮外太子儇王虎視眈眈。太子能不能順利登上皇位,還真沒人敢保證。
“如果把我們兩個人的勢力加在一起,一定能勝過儇王。”呂嗣行一再地勸說著。
“可是,這皇位不論是誰來坐,我都是一個閑散王爺。只要不參與奪嫡之爭,將來不管誰當皇帝,我也能活下去。實在抱歉,我志不在此。”
已經不記得是幾年的春天了,那時候的春獵,呂嗣榮還是個鋒芒畢露的少年。
他能將雕弓挽成滿月之狀,也能出口成章,下筆如有神。可是這個浩蕩江山的之人不認可他,他從一開始,就失去了那份資格。
“你不願意轟轟烈烈活一場?難道你真的甘心一輩子當個閑人嗎?不!那是廢人!”呂嗣行轉頭向他大吼。
顯然,有些他沒忘的別人也記得。
廢物,我真的是一個廢物嗎?
呂嗣榮的眼中好像燃起幾絲火光,一瞬間,呂嗣行好像看到他意氣風發時的影子,可就如當年一樣。
然而,耀眼的少年終究變得沉默,晦暗。
他心中有點動搖,卻轉瞬就平靜了下來。
“若是將來您當了皇帝,又會容得下我嗎?”呂嗣榮牽起嘴角笑了笑,直直看著自己的神情像個傻傻的孩子。
“鳥盡弓藏?我不是這樣的人。”
呂嗣行若無其事地淡然說道。
“不過,你要是敢在奪嫡之戰中插上一腳,我會殺了你。”
呂嗣行走前一步,彷彿藏有刀鋒的眼睛盯著他的眼睛道。
“我不會和你們爭皇位,亦不會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呂嗣榮與其四目相對,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帶著一些決絕之色。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做任何危險的事。我只是希望在我需要的時候,在你可以做選擇的時候,你站在我這一邊。”呂嗣行徐徐說道,他的話語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呂嗣榮聽罷,僅僅是牽起嘴角禮貌地笑了。
“今日承蒙太子殿下相邀,才能見到這滿池奇觀。如此美景與政事說在一起,俗了。現在不談論這個,以後再說。”
說罷,呂嗣榮便離開鬥宸宮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