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他卻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將全身魔氣盡數收起,跟在玄乙身後向方才傳來婦人嚎哭的民宅走去。
此處的村民緊閉門戶,顯然是受過驚嚇。玄乙他們索性不敲門,只隱去身形,走進這家檢視。只見那婦人的丈夫正驚惶地捂了她嘴,不讓她發出哭號之聲;臥房內猶擺著一張小小的竹篾搖籃,卻沒有嬰兒躺在裡面,僅餘下一絲弱不可查的魔氣,無法追溯蹤跡。
元白隨意瞟了一眼那搖籃,便對玄乙傳聲道:“到過此處的竟是一個幻身,這倒有意思了——如今的魔界除了我,居然還有能使出幻身法術的魔物。”
他略一思索,歪歪頭示意玄乙出去商量。元白無疑是如今魔界之中翹楚,他既如此說,想來不會有錯。玄乙與俊卿便隨他走出來,元白便用腳尖在地上畫個三角:“既是幻身,倒也簡單:只傷不殺,再追著幻身找到原身便是。我之前已察看過,村裡尚有幼童的人家就這幾戶,你們兩位神族與我分別等在這幾戶的犄角處,守株待兔便是。”
雖不知那魔物幻身今夜是否會來,但玄乙一時也想不到其他辦法,只好同意這麼做,俊卿便也點頭認可。
玄乙隱了氣息與身形,悄然無聲立在農舍屋簷下。抬頭放眼眺望,只能看得見半面夜空——濃得化不開的流波雲霧將另一半邊夜空牢牢遮擋,雲霧之後,便是巽朔的大仇。雖然對流波山一無所知,玄乙卻目若寒星,彷彿穿過雲層,看見了山中昊空的影子;不由攥緊雙手,袖中的鎮魂鞭靜靜臥著,感知著大戰之前的沉寂,毫無動靜。
“咯吱”一聲輕響,似是什麼東西踩在農人院中晾曬的柴火堆上。聲音從左側方向傳來,玄乙立即分辨出空氣中飄來了一絲魔氣:是那掠奪幼兒的魔物現身了!
玄乙轉身,仍是隱著氣息,朝聲響處疾行。藉著各家屋中透出的燈光,清楚地看見一個長衣廣袖的細長影子踏在房頂,果然又是幻身,正望進一家人的屋中。
一根透明琴絃無聲彈出,眼看就要纏上這影子的腳踝。那魔物卻是靈敏,立即發現了周圍有埋伏,一低頭,輕輕跺足,長發散開,身如花瓣般飛起——原來是個削瘦輕盈的女子形容。
見此情況,玄乙不再隱藏,左手捏訣,一片密密的六角冰淩破空低嘯,瞬間撲過去。漫天細小冰淩如同一張大網,那魔女無論怎麼迅捷也是躲不開。只見她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細細樹枝,迎向冰淩的同時屈指一動,靈力傳導到樹枝上,那原本三尺見長的樹枝忽然開始生長,竟在半空長成一棵小樹,將冰淩盡數擋下。
那魔女幻身趁此空檔,躍下屋脊,身形飄飄,朝村外逸去。
俊卿的琴絃已然追上,勢如破竹襲向她。那魔女並不停頓,只在半空中堪堪一低細腰,閃過了這波襲擊,如柳枝彎極欲折,動作優美彷彿舞蹈。
元白見兩個神族已經趕到,他並不想對魔族出手,只在一旁觀戰,此時不由喝了聲彩:“好身段!”
為追溯到這魔女真身所在之處,玄乙不欲擊殺,任潛淵安靜臥在鞘中,只再次召喚冰刃飛出。
情形雖是危急,那魔女卻不露倉促之態,逃逸之間居然還有空回眸對元白微微頷首,似在禮貌答謝他的稱贊。她長袖揮招,那棵空中的小樹便跟隨過來,又生出些結實枝芽,將冰刃擋下。
元白在旁笑評道:“這招雅緻!”
俊卿也已躍出,緊追在這魔女後面,聞言對元白怒道:“不過是為害人間的魔物,談什麼雅緻!”
彷彿是在回應元白的稱贊,那女子輕輕一笑,那棵小樹枝椏上頓時冒出無數花苞,花苞複又頃刻間舒展開放,在夜色中綻開一樹雪白梨花,雋永絕美。
想是她見元白一身白衣,故選了白色的梨花相與呼應。
元白領她心意,擊掌贊道:“妙極、妙極,多謝佳人!若不是我已與這兩個神族事前有約,我倒真想助你一臂之力。”
魔女身形飄忽敏捷,再三躲開了俊卿的琴絃。玄乙因不欲此時現出法身,法力不能施展自如,腳下一慢,竟是要被她逸出戰圈。
元白此時方踏上前去,亮出彎刀,封住她逃逸的缺口,道聲:“得罪!”
魔女終是被包圍,停下腳步。俊卿趕上來,收回琴絃在掌中:“你是何方魔物?為何要來這個村莊掠奪凡人幼子?”
魔女此時略了略散亂遮在面前的長發,柔聲道:“我並未傷害那些孩子。他們在這人間受苦,我只是讓他們做我的孩子,更好地撫養他們罷了。”
俊卿本就在暗暗揣測,此時見她露出線條柔和的面頰,終於確定了心中猜想:“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