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瞬間,華方身影消失,不知從何而來的層層厚重鉛雲迎面撲下,不容躲閃,他們已不在紅石大殿中。
耳邊朔風呼嘯尖叫,粗糲沙塵撞在臉上……玄乙猛然睜眼,猶自失神,咬咬自己手指,感覺到疼痛,才確定這不是夢境。
眼前是一片了無生氣的大地。
太陽不知藏在何處,所見之處盡是莽莽黃沙,隨便一陣幹燥的風就能颳得天地黯淡,沙塵飛揚。玄乙對這裡的氣息再熟悉不過——
這便是混沌境中的底層:絕境!
可剛才明明是在離陰族的章尾山上啊!怎麼會又回到這裡?怎麼可能?!
玄乙好不容易從震驚錯愕中冷靜下來,此時卻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一直以來苦思而不得其解的事情。
一時間,無邊怒意沖上腦門,心頭業火熊熊燃起,直燒得神格震蕩!
業火越燒越旺,眼前景物愈發黑暗,玄乙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倒在無垠荒塗之上。
神魂震蕩之間,眼前畫面紛亂。
玄乙躺在地上,虛空之中又看見身穿紅衣的阿彤,她站在桃花樹下,瞪大眼睛,對一臉青澀的俊卿嗔怒道:“……你不是說要做我的人嗎?!既然如此,為何不肯與我成親?!”
她對面的俊卿顯然尚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傻傻分辯道:“阿彤,你知道成親是什麼意思麼?成親可不是你平日玩的遊戲!要天地、長輩認可才行……”
阿彤跺著腳,身上玉環相互撞擊,叮叮當當清越作響:“可我不知我父母是誰,也沒有家人,只有一個師父。今天早晨我就問過師父了,他讓我想成親時就利索抓緊,不用管那麼多!”
俊卿無奈笑道:“你早晨問的他?早晨他的酒還沒醒呢!”
阿彤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再咄咄逼人,垂下頭轉身欲走:“我明白了,你是不願意同我成親。既是如此,那沒關系,我便不和你成親罷了。”
“哎——你聽我說,”俊卿急了,忙伸手攔住她,紅著臉道:“我,我當然願意和你成親啊!只是,你真的知道成親意味著什麼嗎?”
阿彤昂起頭不服氣道:“他們都說我是個傻子、痴兒,你也總是覺得我這也不懂、那也不懂,但我當然知道成親是什麼了!成親就是兩人許諾,要愛護對方,哪怕海枯石爛,永遠都不離不棄!”
俊卿頓時眼睛一亮,抓住她雙手,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起來:“阿彤!原來你真的,真的想和我成親啊!”
紅衣少女認真點頭:“那當然!我從不說謊。我早就在落花觀呆膩啦!師父總是醉醺醺的,眼看桑葚熟了,我要去摘他卻不讓,說我笨手笨腳,桑葚汁水會弄髒衣裳洗不掉;還有,青丘的那個小狐貍精總跑來找我打架,沒準她正揣了搶親的心思,要搶走你!成親以後只有咱們兩人住在一起,再不用心煩他們!”
俊卿高興得一把將她舉起來,連著轉了好幾圈,露出潔白牙齒大笑道:“好啊!成親之後咱們建個院子安家,我給你栽棵桑樹,到夏天想吃多少桑葚都行!”
……
耳邊有人呼喚了不知多少聲,玄乙才離了那畫面,短暫清醒。
俊卿一臉焦急,將她靠在自己肩膀,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小黑,你可真是嚇死我了。你可是被華方傷了?”
玄乙搖頭,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心脈猛烈跳動、無法平靜,耳膜的顫動充斥了聽覺,神識不受控制、溢向四方……
天空飄起了細小雪花,這是她神力不受控制的徵兆。
這感覺她從前也曾出現過,原以為挺過那次震蕩,神格已有所長進;但也許是因為最近法力突飛猛進、還未完全適應的原因,這一次的急怒攻心,來得更為猛烈難擋。
俊卿仍在抱著她說著什麼,玄乙卻已聽不見了,耳中只有自己的神識震蕩傳來悶聲回響。她趁著神智尚在,飛快思考片刻,示意俊卿扶著她起身,指向遠處沙丘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