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不知道燒了多久,玄乙只覺自己手腳都因揪心而麻木了,洞口火焰才漸漸熄滅。玄乙不敢擅入,試著向裡叫道:“俊卿?”
沒有回答。
玄乙的心要跳出喉嚨,想進洞檢視,卻又害怕見到俊卿已經身隕其中、只剩下一堆灰燼的慘狀。她努力提高聲音喚道:“俊卿?你還好麼?”
仍就沒有回應。
玄乙心中猛然一沉,手腳都不聽使喚,鼓起勇氣,僵直地走進洞裡。
洞中微涼,溫度如常,彷彿方才那場轟轟烈烈的大火不曾燒過;只是躺在地上的俊卿一身灼灼紅衣,是從前在百鳥朝會上初見時的裝束,才讓玄乙相信真火劫來過。
俊卿雙目微閉,睡著一般。玄乙心下微寬,急忙上前,卻不敢輕易觸碰他,只一聲聲在他耳邊呼喚。俊卿沉沉睡著,毫無回應;過了半晌,玄乙終於忍不住,輕輕搖搖他手臂。
他本是雙手緊握,放在胸前,此時微微松開,一件小物掉了出來,順著衣襟滑落在地。
是那根木簪。
那麼猛烈的真火,他竟把這普通簡陋的木簪保護在手中,捧在心口……
玄乙心頭震動,不知為何眼中一酸,一滴淚水掉下來。這顆眼淚墜在俊卿臉上,玄乙忙去拂拭,他卻慢慢睜開眼睛看向她:“你哭了?”
玄乙見他醒轉,難掩喜悅;然後便是驚訝,自己竟然掉眼淚了?
她猶自不信,沾了眼角,放在舌尖嘗了嘗,鹹的,果然是眼淚吧。忽然又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如此失態,急忙轉過臉去。
俊卿看著她的舉動,露出一抹了然微笑,吃力地坐起來,輕拍她後背開解:“沒什麼好躲的,哭鼻子不丟臉,我這三萬年來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呢。”
他站起身,伸展四肢,向她伸出手:“走吧,現在咱們可以去找那開源之水了。”
玄乙這才明白過來:“你……你早就知道真火劫會在此時來?”
她看著俊卿,他的面容比從前更加俊美,比停雲山頂最絢爛的赤心花還要耀眼。他從玄乙手中接過那根木簪,小心翼翼收進衣袖,燦然一笑,勝過世間萬頃桃花。
他一拂紅衣,點頭承認:“正是這樣,上一次我來到此處,也是在這個山洞經歷過一次真火劫。”他拉起玄乙,向外走去:“說來這鳳凰真火劫啊,絕不是個厚道的,本是應當按定數的年份來,但是偶爾察覺到應劫者法力耗損,也會趁機找上門來。哼,上一次我被打個猝不及防,這回算是準備好的;這樣一來,我是來此以後才歷劫的,此時獲得全新的法力,便不受益末山壓制。”
“方才忙著叫你,忘了將木簪拿下來放在一邊,只好捂在手心,還好沒燒著。”俊卿說著,帶玄乙駕起雲頭,笑道:“所以我叫你別急,咱們肯定比澤洋那廝來得快。”
他說得風輕雲淡,但玄乙知道真火劫兇險萬分,可想而知他上次筋疲力盡來到島上,驟然發現真火劫壓頂時有多驚惶。就算他留在停雲山中有仙氣繚繞護體,真火劫也是一道捏把汗的關口;何況他置身荒蕪山洞,毫無半點法力,硬是扛下真火焚身,可謂九死一生。有那次經歷,正常的想法應是再也不會置身益末山冒險。
而這次的第八十道真火劫已接近九九之數,他雖已預料到再次來到這裡必將遭遇此劫,卻仍陪她來到此處,簡直是拿自己性命任性胡來。
玄乙不禁問道:“你們鳳凰,若是挺不過那真火劫,會……怎樣光景?”
俊卿帶些劫後餘生的慶幸,輕松笑道:“若真火過後,七日之內,沒有從灰燼中重生,那便……額,便只剩灰燼了唄。不過你放心,我心悅你,其情可昭日月,只要你還在這世上,我絕不會捨下你孤身一人,自己歸於天際的。所以啊,你只要喚我名字,——就像剛才那樣,我就會死灰複燃,回到你身邊啦。”
這些輕佻情話,從前玄乙是極為反感的;如今聽來,卻不再覺得虛偽做作了。他這一路冒這些風險,就是為了陪自己來這一趟麼……
玄乙默然不語,俊卿忽道:“你瞧,咱們這就到地方了。”
下面群山連綿,滿目蒼翠,似乎什麼沒有,只有一縷白煙從山腰樹林中飄起來。玄乙定睛一看,發現林間小片空地上座落著一棟不起眼的簡陋竹樓。
已近正午,竹樓冒出了縷縷炊煙,似是屋內正在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