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吃他人確實可以增進魔物的法力,但這是還未化形的低階魔物們慣用的伎倆,因為法力低微所以生腥不忌、吃相難看;但在法力達到一定境界之後,吞吃他人便對增進法力作用不大、甚至會起反噬,皆因萬物有道,三界之中沒有誰能不靠修煉、單憑掠奪就獲得無上法力。並且,在魔物化形之後,想要維持法身的正常樣貌,就不能吞吃過多,否則辛苦修得的人形便會橫生怪相,為他人不屑。
因此按理說來,魔界的大君應是自持身份,不會行吞吃這等低劣之事。就算是混沌境中的元白,身處對修煉極為不利的窮山惡水,似乎也未見他吃掉過誰。
但之前在永夜城遇到夜梟,他脾氣乖戾無情,明明佔用天帝之子的身軀,卻似要與原本風邑那儒雅高貴的做派作對一般,縱容手下貪得無厭地吞吃群魔,自己還以“美人杯”飲酒,可謂惡俗不堪;眼下這位獰貓,也是一心一意想要吃了過路人,毫無魔君應有的做派。
可見濯天之戰後的魔界,已是在茍延殘喘,氣數將盡了。
玄乙已有些不耐,見獰貓並沒有罷手的意思,決定不再與她多耗,伸手去拔背後的潛淵。
俊卿在她後面急忙制止,低聲道:“小黑,不要拔劍,切勿暴露你的身份。”
兩人本已靠得極近,他說話的氣息噴在玄乙耳朵上,微微一癢。玄乙努力想忽略這異樣感覺,卻覺得那酥癢已彌漫了半邊身子,而自己竟難以控制,不免暴躁起來:“我瞧她不過這點本事而已,況且這樣下去要耗到何時?待我殺了她,便不會洩露身份了。”
無數個玉芳菲的幻影齊齊掩口而笑:“這位姑娘好大口氣,你倒是先辨一辨,人家的真身藏在哪呢?”
玄乙想也未想,冷冷道:“你就站在我的左手邊偏後,第五道屏障後面的正中間。我若拔劍,兩招之內便能穿破屏障,刺入你的心口;不過,你的心口並不是命門,你的右眼才是致命之處。若被毀去,你自然就灰飛煙滅——我說的對麼?”
鏡面中,玉芳菲臉色一凝。
隨即,圍困在他們二人身邊的層層屏障齊齊崩裂!
碎片紛飛的瞬息之間,玉芳菲抽身急退,隱匿進密林深處,陪笑道:“我玉芳菲有眼無珠,今日冒犯大人,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不管您是何方神聖,我絕不對外提起您的蹤跡,懇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這一次。”
玄乙不為所動,準確地看向密林的南方,穿過層層木葉與她對視:“你逃得卻是快,只是我已經一再避讓,你卻不知分寸;既逼得我說出了這話,今日卻不能放過你了。”
說著,一手伸向背後的潛淵。
劍身剛剛拔動一寸,林中的玉芳菲便似感到了極為可怕的力量,驚叫一聲,化為最初現身時的小貓模樣,倉皇向密林更深處逃去。
見這獰貓魔君對這把劍如此忌憚,俊卿不由微擰眉頭,擔憂地看著顯露殺意的玄乙。
玄乙毫不心軟,正要拔劍了結這不走運的獰貓,卻聽見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松開手,任潛淵落回到劍鞘中。
蹊蹺,這裡分明是魔境地面,可這腳步聲卻實實在在是個凡人發出的。潛淵威力巨大,而凡人實在柔弱,若在此時拔劍,難以保證這凡人不受傷害。
對魔物可以格殺勿論,對凡人卻不可如此。
俊卿見她上一刻殺意暴漲,此刻卻立即能及時收回,眉頭展開,會心一笑,將自己掌中她的手又握緊了些。
玄乙顧不上管他,扭頭看向小路一邊,疑竇叢生:什麼樣的凡人竟會走到獰貓魔君的地盤,不要命了麼?
終於,那個凡人一步步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身形單薄、面孔白淨的青年,身上沒有任何靈氣或者法力的痕跡;一身染了泥、已看不出本色的粗布衣衫,腳上一雙破舊草鞋,再平凡不過。玄乙看著他,隱約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林間昏暗,地上濕滑,他小心翼翼,走得極慢,一手伸在身前,努力摸索著,一手握著根粗糙竹杖,試探著地面,小步小步向前挪。
行到二人不遠處,他仍是毫無反應。玄乙看見,他雖是睜著眼睛,兩只瞳孔卻是一片灰暗。
——竟然是個盲人!
一個眼盲的凡人,對魔物來說簡直是塊案板上的肥肉,隨便來個低階的魔物都能一口吞下,他來這魔界做什麼?就算是他運氣好,一路行到這魔境邊緣,還未遇到魔物,但只要再往裡走,必然是有去無回。
俊卿也是一臉疑惑,示意她不要作聲,一是怕這是什麼圈套,二是怕嚇著這凡人。兩人便悄然讓至路邊草叢中。
這盲人一臉坦然無畏,沿著小路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