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眼睛在屋內巡視著。
文果又說下去:北京城賣蛐蛐兒地方也不少,除白塔寺、隆福寺、護國寺、地地廟等幾個固定日期的廟會集市外,北新橋、東四牌樓、西四牌樓、天橋、東華門、鼓樓灣、琉璃廠、果子市等地,都有賣蛐蛐兒的小販。姐姐,明天你若有空兒,跟我進城到天橋買幾只蛐蛐兒回來,肯定能鬥得過李蓮英的‘鐵公雞’。
文冠又隨便應了一聲。
姐姐,你知道怎樣選蛐蛐兒嗎?首先要知道蛐蛐兒的種類,《促織經》裡說:‘青為上,黃次上,赤次之,黑又次之,白色為下。’這種以顏色來鑒別蛐蛐兒優劣的說法並不全面。蛐蛐兒的顏色是由土地、氣候的變化決定的。蛐蛐兒的好壞應當從頭、牙、項、翅、腿、皮、肉、須這八個方面來全面識別。講究頭高圓大,牙根寬長大,牙尖銳利,形似鉗子,牙的顏色要正,脖頸寬闊,腿要圓厚壯實,粗長有力,肉細白淨;雙須要直長,頂好要頭頂中間生長一根獨須,這種蛐蛐兒戰鬥力兇猛。最有名的蛐蛐兒有油利達、蟹殼青、棗核形、金琵琶紅、沙青浙江省鉗、土蜂形、土狗形、螳螂形。鬥蛐蛐兒可有意思了,我看太監們擺著一個六尺多高的木凳,凳上鋪著紅氈,上面放著鬥勝蛐蛐兒的主人往往用金紙剪成某某將軍等字樣,貼在罐上,以示慶賀。有少數養家,在他最心愛的蛐蛐兒死了之後,還要用銀皮或小薄木板打個小棺材,為蛐蛐收斂埋葬,修個蛐蛐兒冢……說到這裡,文果竟嗚嗚哭起來。
文冠望著妹妹那副傷心的樣子,反而覺得有些好笑,問道:你哭什麼?
人家蛐蛐兒生前還能封個將軍,死後還有人給立塊碑,可我們姐妹年紀輕輕,論美貌也是拿得出去的,不比貴妃差,論武藝,在江湖上也是數得著的;就是福分太淺,當初不聽師傅勸告,跑到這頤和園裡,守著那麼一個木乃伊式的太後,不許我們姐妹擅自出園,不許享受天倫之樂,你還有個磐石公子,可以溫習思戀之情,遠對飛雁,寄手眷戀;我可我一個妙齡女子,空對落花孤月,煢煢孑立,形影相弔。青春一過,有誰來照顧我們呢,到白發蒼蒼之年,可能會有人舉著一片落葉來到面前,會說這就是你青春的殘骸……
提起磐石,文冠自然引起一番感觸,幾年過去了,這位公子的身影一直在腦際盤旋,在千山的數月戀愛生涯,就像一首小詩,永遠留在美好的記憶裡。他馳馬浪跡天涯,不知又流落何方?他仗劍除暴安良,不知又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如今只有空對昆明湖水,遙望藍天白雲寄,發一絲絲一縷縷悵惘之情……
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吞下。
文冠托腮凝眸,猛地發現床下露出一個男子的腳,肥大厚實,沾著灰土。
他是誰?“文冠猛撲過去。文果見狀一把抱住文冠,又一口氣吹滅蠟燭,大聲嚷道:惡魔,你還不快跑!……”
文冠拼命掙脫,文果死死抱住不放。
那個人迅速從床下跳出,飛也似溜出房間……
文冠的臉上滴著文果的熱淚。
文冠氣得渾身發抖,文果見那人已經逃去,方才放開手臂。
啪!果慘白的臉上捱了重重一擊。
你幹得好事!文冠氣急敗壞地跨出門去。
文果在輕輕啜泣。
文冠回到自己房內,一下子愣住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磐石正笑吟吟坐在床上。
你……文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磐石。磐石一字一頓地說,語音清晰,吐字清朗。
你怎麼來的?文冠還是不敢相認。
我來尋找音訊全無的女友,我來幽會舊日的情人,我來高歌《向陽宮裡白發歌》,我來替天行道,揭開千古沉冤!我來狂吟‘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文冠望著這個風塵僕僕的英俊劍客,眼眶裡滿是淚水;驀地,倚偎到他的懷裡。
磐石聲音帶著埋怨:你一去毫無音訊,怎麼也不打個招呼?
文冠囁嚅著說:當時也不知你在何方,到哪裡去找你?行事匆匆。
磐石道:至今你們姐妹還蒙在鼓裡,你們的老母已於幾年前自盡……
什麼?文冠頓覺五雷轟頂,若不是磐石扶持,早已癱軟在地。
磐石把緣由一五一十講了,並從懷裡掏出文母的遺書,文冠一把奪過遺書,細細地讀著,淚如泉湧,淚水濕了遺書。
這個千刀萬剮的齊三太監!文冠咬牙切齒,眼前一黑,昏厥於地。
文冠醒來時,見自己躺在床上。眼前除了磐石外,還有一個文弱的老者。
這就是清宮武術教頭尹福老先生。磐石介紹道。
尹福方才躲在屋外,因見文冠昏厥,急忙走進屋內幫助磐石把文冠扶上床。
我受騙……了……文冠不好意思地說道。
有句放‘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姑娘肯於幫助我們除惡懲賊,我們會永記姑娘的恩德。尹福向文冠說出前因後果和計劃。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
尹福、磐石已來不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