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些年的太平盛世,中原王朝也修養生息了挺久,無論財力還是軍事實力皆上了一個新臺階,在此時重提徵兵東突厥也是順勢而為。
李硯斟酌了片刻,對琬兒提出的動議表示了贊同。他只是有些擔心朝中暫時派不出合適的人選來擔任北伐的統領,他有些躑躅地向蘇琬兒徵求意見:
“琬兒,只是目前國舅爺怕是脫不開身,錢彪得先南下赴南詔國,協助南詔王處理南詔匪亂,這是月前便與南詔王說好的事……”
錢彪是錢媛之的堂兄,錢彧兄弟錢楷的大兒子。錢彪作為錢氏一族最有威望的武官在大德宮變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自錢彧進中書令以來,錢家一派雞犬昇天,錢彪當仁不讓地進驃騎大將軍,太子太保。而錢彪善戰,李硯也的確非常倚重他,無論是平亂、剿匪,還是遠徵藩屬國,都要叫上錢彪。如今錢彪抽不開身,派誰北伐東突厥,倒真犯了難。
琬兒卻一臉淡然,她柔和了聲線向李硯進言:“陛下,擊敗東突厥全靠中央軍那是愚笨的。突厥人能徵慣戰最難對付,要不然先帝怎會於北線佈局都護府,撫慰諸藩,輯寧外寇?”
“琬兒的意思是?”
“下官的意思很簡單,剿滅東突厥,軍事力量固然重要,但中央軍的勢力並不是首要的。安西與安北都護府緊扼東突厥正西、正南出口,經李家三代聖人治理,保我中原近百年安寧,其作戰能力早已不可小覷。此次北伐應充分發揮安西、安北二位都護使大人的作用,安西與安北都護府協同作戰,咱朝廷派人總攬協調即可。”
安西與安北都護府自李家高祖時期設立以來,已發展了近百年,無論軍隊建設還是作戰能力等方面皆已成熟,養兵千日,如今的確是時候派上用場了。這樣想著,李硯頷首:
“那麼琬兒以為,朝中何人可擔當此總攬協調之職呢?”
琬兒淺笑,“陛下以為,呂吉山呂大人如何?”
聽得此言,李硯並不置可否,他望著琬兒笑意盈盈的眼,心中有怪異情緒湧動。他知道呂吉山以往與琬兒有何緋聞流傳,就連大德宮變後,琬兒還被呂吉山接入呂府養了挺長時間的病。
雖然自己即位後,蘇琬兒與呂吉山似乎也斷絕了來往,琬兒只終日陪伴自己左右,呂吉山也一派討好溜須的態度。但他們二人的過往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也正是因為這些過往,蘇琬兒還會時不時被錢彧提溜出來,作為攻擊李硯的把柄,說他敵我不分,看不清形勢。
李硯掌天下大權,膈應到他的人,他完全有能力給一刀斬了,若是其他某個女人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朝秦暮楚,攀龍附鳳,李硯也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打入塵埃。可是眼前這女人是蘇琬兒,要他把蘇琬兒打入塵埃,給他一百個理由他也不敢打,應該說,是不忍打,更不捨得打……
於是,李硯壓下心頭暗自噴湧的怒火,只沉聲回答,“琬兒,呂大人……他是呂家的人。”
看著李硯臉上那風雲變幻,蘇琬兒自然知道李硯正在想什麼。她只低頭抿嘴一笑,湊近李硯的身邊,將她那婉轉媚惑的聲音灌入李硯的耳朵:
“陛下,下官給您兩個任用呂吉山的理由,您先聽著,如何決定,陛下可回宮慢慢思慮。
第一,單說能力與經驗,無須琬兒贅述,隴山蔡鼎與樾州李衷都是呂太尉給解決的,琬兒提此人選並非將國事當作兒戲。第二,正如陛下所言,呂太尉乃呂氏一派的頭麵人物,所以,這趟差事還非得指給他不可。”
“哦?此話怎講?”李硯挑眉,心頭暗湧的火瞬間變為濃濃的好奇。
“陛下不是一直想將太尉一職賜予錢家大國舅嗎?”
“是的!”李硯重重的點頭,錢彪是他大舅子,又會打仗,讓錢彪做太尉,掌天下府兵,不僅是李硯的願望,自然也是錢彧的心願。其實在錢彧看來,三公九卿、三省六部最好都是他錢家的人,這樣的朝廷才算穩妥。
可是呂吉山做了那麼多年的太尉,根深蒂固不說,還有侯爵,豈能說免就免?只能暫時任由呂吉山釘子似的卡在那重要位置礙眼睛。雖然近些日子來,呂吉山把自己伺候得不錯,但這依然不能改變他是釘子的屬性,最多不過是圖釘與螺絲釘的區別——卡得松一點或緊一點的區別而已。
“那就是咯!”琬兒滿臉詭譎,她眼中閃著微光,壓低了嗓門,“突厥人好對付嗎?”
“不好對付。”李硯把頭點成了啄米的小雞。這還用說?好對付的話也不會拖到今天了。
“不好對付的,咱就交給呂太尉,國家安危,容不得毫釐差池,若有半分頹勢,該當何罪……”言語間,琬兒抬手輕輕做了一個刀斬的動作。
如醍醐灌頂,李硯恍然大悟,他樂不可支,抬手狠狠拍上自己的大腿。“琬兒好手段!一石二鳥,周全還穩妥啊!”
李硯滿臉紅光,一把抓起琬兒的纖手,捂近胸口,“琬兒如此替硯著想,硯心裡真熱乎……只是……”
李硯頓了頓,複又開口,“若是呂吉山成功了又怎麼辦?難不成朕還得給他加官晉爵?”呂吉山北滅蔡鼎,南滅李氏四王,事實證明瞭他並不是個棒槌,若是他一個超常發揮滅了突厥人,李硯又怎能再奪了他的官位呢?
望著李硯瞬間憂慮的臉,琬兒輕笑出聲。“陛下,若是突厥之禍順勢解決,豈不解了咱李家逾百年的老大難?陛下應當高興才是,至於呂吉山的官職嘛……將在外,又是戰場,發生點什麼意外,不是常有的事嘛……”
纖纖玉指輕輕點上李硯的手背,蘇琬兒的眼中有波光翻湧。李硯眉開眼笑,他順勢扯過琬兒的手,將她拉入懷中,仰天長嘯出聲:“哈哈!琬兒,我的好琬兒!”
琬兒笑,她沒有拒絕李硯的擁抱,他是帝王,自己目前有求於他,自然不能在這關鍵時刻潑冷水。
她笑到眼角泛出了濕潤,臉頰上是李硯胸口織金的盤龍,耳畔是李硯爽朗又解脫的大笑,琬兒心中是沸騰的酸楚與哀傷。她就知道她一定可以將呂吉山送出京城,出了京城,呂吉山就自由了,不止是為了擺脫錢媛之,更是為了擺脫未來的李韌。
離開京城,這是呂吉山唯一的生路,蘇琬兒不要呂吉山做什麼統領,更不要呂吉山為李硯打什麼突厥人,她只要呂吉山做一個逃官。
蘇琬兒有的是錢,支撐一個逃官一輩子,綽綽有餘。
……